咕……
从一棵粗壮的树上,传来一声哀响。
“好饿……”
身着藕粉色缩口袍裙,束着高马尾的女子依躺在树干的怀抱中,无力地耷拉下一只胳膊,腰间的被布条缠满的长条状物也随之坠下,晃得有一搭没一搭。
“好饿!”
女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有没有人啊,给我一口吃的。”
回应她的只有空荡的风声。
她眼光疲惫扫着四周,野果、野味、野人,都没有。
苏榆纵身跳下,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灰砖城墙,自言自语道:“还是去人多的地儿方便填饱肚子,但要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她摸了摸腰侧的长条,眉眼转柔,“乖乖,要是被认出来,还得麻烦你呢。”
她抬脚刚要走,忽地有风送来一股香气。
是食物!
苏榆眼睛“叮”地一亮。
她轻点脚尖,“噌”地一下又上了树。
在哪,在哪,食物在哪。
在那!
只见不远处,有三个人正往这边走来,说是三个人,其实是两个人牵着一个人。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另一个贼眉鼠眼,大络腮胡正拿着热气腾腾的驴肉啃着,另一个手拿着一包纸包的烧鹌鹑,没有吃。
他们牵着的那个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看不出年纪模样,跛脚跟在身后。
苏榆盯着那只烧鹌鹑,嘴里一个劲地分泌涎液。
她咽了咽口水,喊道:“喂,大哥们,分我一块肉吧。”
荒郊野岭,为首的辆人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喊吓一激灵,正欲寻喊声来源,苏榆就已经巧笑盼兮地站在面前。
她身形迅捷如鬼,但表情极其明媚,人也小小的,惹人掉以轻心。
若是真江湖人士或是情报很足的人,此刻早转身就跑了。
很不幸,络腮胡和贼眉鼠眼不属于这两类人。
络腮胡说:“哪里来的小娘们,滚滚滚。”
苏榆笑吟吟,并不恼怒。“给一点吧,真的饿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呢。”
络腮胡还要骂,就被贼眉鼠眼的捅了一下。
贼眉鼠眼的人道:“既然饿了就请姑娘吃,我这还有只烧鹌鹑,姑娘先帮我牵着这人到那树底可好,我们也走累了,正要去那休息。”
他一指大树,刚好是苏榆休息的那棵。
苏榆笑眯眯,“好啊。”
说完爽利地接过绳子,牵马一样牵着男人走到树旁,将绳子系在树干上,男人站着,她和另外两个人盘坐成一圈。
烧鹌鹑香喷喷,苏榆大快朵颐,吃得是满嘴油光。
贼眉鼠眼捏着唇边的胡须尖,像是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
“吃好了!谢谢大哥!”
苏顷往树干上抹了抹手,起身就要走。
“等等。”
贼眉鼠眼道:“姑娘困不困,都说吃完饭容易困,你可在这小憩一会儿。”
“我不困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慢着!”
一柄环刀“嘭”地一声插在地上,络腮胡起身拦住苏榆去路,他回身啐了贼眉鼠眼一口。
“你那药是废的,不管用,是不是过时候了。”
“不能啊,前几天才搞到手的。”
贼眉鼠眼也是奇怪,按理讲药应该在苏榆吃一半时就发作了。
苏榆笑笑,明知故问:“什么药啊,不会是‘弹指蒙’吧,听说这药弹指间就能药倒一个人,我在人市里常见。”
她这话让贼眉鼠眼听得冷汗涔涔。
络腮胡却是少根筋,“娘们还挺见多识广,今儿个爷们赚着了,俩人,新鲜货。”
苏榆睁着大眼,摊开手,“可是我没倒呢。”
“老子管你!”
络腮胡朝她啐了一口,然而下一刻银光一闪,他的嘴角就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啊——!”
他捧着鲜血淋漓的嘴。
苏榆依旧笑眯眯的,“说话就说话,啐人干什么,再说了,我都不愿意去,怎么还强人所难呢。”
贼眉鼠眼倒退几步,忽然掏出一柄短刃,但苏榆没给他开刃的机会,银光又是一闪,他的左手被砍下,鲜血如柱。
“啊——!”
两声惨叫交/融在一起,此起彼伏。
苏榆将掉落的布条缠在腰上,将剑刃收回剑鞘。
络腮胡哪里被人如此动过,还是个女人,简直奇耻大辱,他拎起环刀,刀尖直指苏榆。
“老子砍了你!”他想嚷,奈何嘴角剧痛,只能半张着嘴,气势也一下弱了不少。
苏榆唇角往上勾出一个弧度,整个人冷入骨髓。
“你爹娘没教过你,拿刀指人,很没礼貌么!”
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动的,霎时,络腮胡拿刀的胳膊就落了地。
鲜血瞬间自截面喷溅出来。
“啊啊啊——————!”
是比先前凄厉百倍的叫声。
贼眉鼠眼虽然一张脸因失血开始泛白,好歹知道活命,他忙扶住络腮胡,想逃为上。
苏榆也不阻拦,只轻飘飘提醒道:“哎,胳膊拿走。”
络腮胡拾起断臂,咬牙道:“……你等着!”
等?
苏榆嘴角一抽,她抽出刚收回腰间青光剑,直接将络腮胡脑袋捅了个大窟窿。
贼眉鼠眼看愣,裤子一湿,跪地讨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苏榆眼里厌恶更甚,“滚,我不是女侠。”
“不要饶了他!”
身后的男子突然愤恨出声。
苏榆挑眉,扭头看向男子,“你在教我做事?”
男子沉默少顷,紧抿住下唇。
“他给你下药,难道不该死么。”
苏榆想了想点头,“这倒是。”
于是下一刻,贼眉鼠眼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自己已然被一剑刺透。
苏榆甩了甩刃上的血珠,她嫌恶地看着满地鲜血,摸了摸鼻子。
她来到男子身边,就着他的衣襟,把剑身的血迹擦干,剑柄上镶嵌的五节玉竹换下血色,重新变得透亮,她把擦好的剑收到剑鞘里。
她解开绳子,对着男子笑道:“你仇人的血,现在在你身上咯。”
男子垂眸,“多谢。”
“谢什么,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苏榆歪头瞧他,“喂,这附近可有路,通往哪个城。”
男子道:“顺着往西有条大道,通幽州。”
苏榆“哦”地一声就往男子说的方向走去。
“等等,女侠!”
苏榆一记杀人眼刀,阴沉道:“别叫我女侠。”
“那……姑娘……在下可否知道姑娘姓名。”
苏榆本不想理,可突然玩心大起,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乱七八糟的纸塞给男子。
“喏,这上边有。”
说完退了几步跳着离去。
男子奋力睁开红肿的双眼,摊开纸张,待看清后,脸“唰”一下白了。
入眼是三个红圈大字。
缉拿令。
底下是一副画像。
“缉拿恶女……苏榆……”
瞬间,男子将纸张揉作一团,颤颤巍巍道:“原来是你。”
苏榆走了半天,迷路了。
她低头摸肚。
烧鹌鹑太小,她又饿了。
她抬头,眼前是漫天的绿,清新得没一点人气儿。
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哪里有歇脚的客栈,而且就算有客栈,她也没钱吃住。
上次威胁过一位老板,不料老板也是有身顶好功夫的,半夜俩人打得天崩地裂,饶是霸王餐没吃成,还累得半死。
“再等等,一会儿就喂饱你。”她拍了拍肚子,来到一座小丘,极目眺望。
入眼是一条进城主道,稀稀拉拉的行人和马车来来往往。
苏榆刚打过架,懒得动手,加上官道有可能碰到官府中人,她一个五城缉拿犯,还是少生事端为好,于是决定换个法子。
苏榆将高耸的马尾解下,一头青丝披在身后,然后看准一辆朴实无华的车舆,突然横过去跪下,可怜兮兮地喊道:“大善人行行好,我被人卖到山沟,逃出来见我娘亲,实在走不动了,麻烦载我一段进城吧!”
她装可怜装得炉火纯青,车夫虽然纳闷她是怎么一下出现的,但看是个可怜女子,起怜惜之意,也没喝退,只静静等着车内人的答复。
片刻后,车内传出一声。
“她是说,卖到山沟?”
冷冽低沉的音色如清晨沐浴在寒气中的山峰,叫苏榆听一个激灵。
唔,是她喜欢的声音类型。
车夫恭敬答道:“是的大人。”
大人?
苏榆又一个激灵,什么大人,大人什么?这马车普通得跟白来的一样,你告诉她这里面坐了个官家?
这年头谁家官家如此低调?站着位置不显摆,除非是个死装的。
越想越是好奇,她悄摸地抬起眼皮,恰巧车帘被一根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开,苏榆顿感心虚,赶紧低下头。
感受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寸寸地观察,苏榆不由浑身绷紧。
“既如此,便随本官走罢。”
苏榆五官都拧在一块,最近还真是点儿背。
她忙伏地干笑几声,道:“小女觉得气力恢复了,还能走,唐突了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瞬时起身便立刻溜了个没影。
“大人,这……”车夫目瞪口呆。
车内人一声冷笑,车帘被放下,“看来得告诉怀清,这幽州城要进个小骗子了。”
苏榆不小心耗子碰了猫,但并没有就此打住,肚子咕噜噜一直叫个没完,她烦得使劲一拍。“别叫了,没看我正努力呢么!”
一个不行,那就再试一个,她瞅准一辆贵气车舆,风吹帘动,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女人绾着发,一张如芙蓉花温润华艳的面孔布满愁容。
是女眷,可以放心。
苏榆眼珠转了转,故技重施。
“让她上来吧。”
一如苏榆预料,这位美丽又好心的大小姐应允了她的请求。
她上了车,对着女子道:“多谢大小姐!”
先道谢,等进了城再哭自己娘生病无钱治病,拿了钱后再大快朵颐,苏榆一张算盘打得哐啷啷响。
咕——
肚子又响了。
女子捂嘴轻笑,“我叫顺欣,你看着比我小些,叫我姐姐吧,这里有些糕点,你先填填肚子。”
说着顺欣从身旁桌架上拿出一碟荷花酥,递给苏榆。
苏榆心道自己是长得显小,真论起年纪谁小还不一定呢。虽然如此想,嘴上是全不在乎,甜甜叫了声,“谢谢姐姐!”就吃了起来,一口气将荷花酥舔光了盘。
“慢点吃,还有呢,先喝口水。”顺欣怕她噎着,递过一杯茶,苏榆正腻着,忙痛快饮下。
她寻思虽然饱了,但钱还是得要的。
顺欣又拿出一个檀木制镂花的精致小匣。“这里是十两银子,等下分别,你拿着罢。”
妈耶,活菩萨。
苏榆挑了挑眉,将茶杯缓缓放下。
接过匣子,打开,里面确实是白花花的银两。
苏榆关上匣子,笑吟吟道:“姐姐真是大善人,我活这么久,都没见过如姐姐这般心善的。”
这女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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