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玉石场不愧是渭南城内最大最好的玉石场,方一踏进去,入目便是忙碌采石的工人,数不胜数。
许欢言一眨不眨地看着,格外新奇。
这也不怪她,她虽入玉雕一行已有五年,可满打满算也只进过两次玉石场。
往日玉料采买都是东家他们买好送进瑾院,自己从没管过采买之事。
上次去荀南姐姐那里采买玉料,还是她第一次去。
不过荀南姐姐的玉石场比较小,拢共也就两三个人忙活。产量虽不大,品质却意外不错,定价也划算,想来当是没什么盈收。
思及此,手中忽觉重了几分,沉甸甸地。
那四千三百两的银子,定是要还的!
她早与阿阮说好,往后采买玉料,不要只拘于城内,也可去临城,多照顾照顾荀南姐姐的生意,况且她家玉料品质又不差!
若不着急用,便是算上路途耗费的人力财力以及采购成本,也与城内价格相差不大。
阿阮当时只是点头,事后她也没时间去问。
待此番事了,定要询问一二。
许欢言心道。
她想的出神,并未注意,周围渐起私语。
本来裴江遥也没注意,奈何他们所言指向性分外明显。
什么叫一个女子来这男子环绕的地方也不害臊?
什么叫瞧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儿,许是在寻思勾搭哪位富商俊俏公子呢?
......
种种种种,不堪入耳。
裴江遥惊呆了,他从未想过,原来她只是正常出门都会受这诸多非议吗?
既如此,为何男子去女子众多之地却无人有异?
他静静瞧着面前少女纤细的背影,见她仍是那般,不驳不辩,好似哑了。
真真是个哑巴!每到这时便熄旗湮火,凭着他人一张嘴胡说,真是好欺负得很!
思及此,他忍不住快走两步故意踩她裙角。
感到身后一滞,许欢言倏然回神,扭头问他:“干嘛?”
语气算不上好。
少年满脸恨铁不成钢,下巴微抬,双手环胸,鸦羽般的睫毛半垂遮住潋滟脆眸,高高束起的马尾扬在身后,带着些桀骜:“他们骂你你不知道?”
许欢言一脸茫然,“啊?”刚要解释却又被他抢过话头。
“真是个哑巴,还得是小爷来伸张正义。”
少年斜睨她一眼,阔步上前擦肩而过时,忽地低头悄声道:“看好啦,我可只教一次。”
许欢言挑挑眉,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她瞧着身前少年身影,不知何时额间碎发飘入眸中。侧眼一看,才知,原是少年高扬的发尾。
忽地,就忍不住笑了。
已然记不起,上次被人护在身后,是什么时候了。
她定定瞧着,不知不觉,耳中便只剩少年战四方的声儿。
他说:
“你去青楼时可害臊?你一男子,去那女子环绕的地方竟无半分羞耻之意?啧!”
“来,让我瞧瞧你眼睛。呀,当真是比绿豆还小,往日看书中描写绿豆小眼小爷还只当是夸大,今日一瞧,方知原是写实啊。”
“怪不得方才就你叫得最欢,原是你嫉妒她眼睛大,才说她两眼放光的呀?”
“还有什么勾搭富商俊俏公子,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瞧瞧,这块儿,有比小爷富的?有比小爷更帅的?”
“她天天对着小爷这张俊脸,瞧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一眼都是脏了眼,方得洗上三四次才得清明!”
“听小爷一句劝,没事多照照镜子,若没有,家中夜盆也勉强能观上一二。”
“一个个的,怎么就没一点自知之明呢?”
裴江遥仰头,视线一寸寸从众人身上划过,末了,嗤笑出声。
“你!你!”
那些人被他气得面色铁青,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裴江遥睨着眸子扫过去,满意离去。
方一转身,却瞧见身后姑娘惊呆的下巴。
“收着点,口水都流出来了。”
裴江遥扬着头,得意地不行,脸上明晃晃写着快夸哥三个大字:“怎么样,被小爷帅呆了吧?”话落又道:“崇拜爷的人很多,你尽管说出来,不丢人。”
许欢言被逗笑,忙敛下神情只附和着夸他厉害,末了正色道:“裴江遥,谢谢你。”
如此正色,一时间,他竟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才清清嗓摆了摆手道:“都是小事儿。”
末了,又给她一个头上来个板栗,恨铁不成钢:“别光夸,要学!别一有人骂你就跟个哑巴似的,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许欢言愣愣点头,正要应好,又听他嗡嗡开口:“算了,你还是别学地好。”
“为什么?”许欢言不解。
“学我不好。”裴江遥囔囔着,似是想到什么,高昂的头都低落几分:“学我名声不好。”
许欢言笑了:“无所谓,我现在名声也不好。”
“那不一样。”裴江遥偏头看她,执拗道。
“怎么不一样?”许欢言道:“其实刚刚我并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而是在想其他事情。不过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我只需要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他们骂得再难听也不影响我赚银子不是?”许欢言抬眸,声调温柔且坚定:“人活一世,问心无愧便好。”
话落又拍了拍他肩膀,打趣着:“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刚刚替我骂回去。不得不说,裴公子在呛人这方面,天赋颇高啊。”
“那是。”裴江遥将肩头垂下的马尾一把甩到身后,又如一只高傲的孔雀。
两人相视一笑。
李全在一旁压根不敢说话,只默默引路。
又走了一段,裴江遥实在受不了耳边细细碎碎的狗叫,只对着李全道:“今日你们玉石场所产玉料小爷全包了!只一件,把他们都赶出去,叫的爷心烦。”
“怎么了?”许欢言不解地问。
“没什么。”裴江遥抬眸将那些指点鄙夷的视线不动声色地都挡了回去,后又让谈葫去拿扇子。
谈葫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终只得看向许欢言,恳求她劝上几句。
许欢言轻叹口气,细声道:“别气了,为他们气坏身子可不值当。况且我都不在意,莫气了。”
“若当真这般气,你便去马车上等我。待我挑好自会去找你,何必浪费那诸多银子来清场?”
“没气,就是不爽。”裴江遥别过脸,低声嘟囔。
末了又道:“你别劝我,今日这场我非包不可!裴府又不缺这些金银之物!”
话落,又喊李全:“赶紧把他们都撵出去,钱你算过账直接去裴府取,就说是我说的。”
余音方落,便从腰间扯下坠子甩过去。
李全忙不迭接住,心里乐开了花。
他一边应下一边去挨个赔不是清人。
许欢言见劝不动,没忍住啐了句“败家子”。
她声音不大,可裴江遥是个耳儿尖混不吝地。
反而乐洋洋开口:“无碍,小爷银子多的是。毕竟家中那么多人挣银子,我不花岂不都要放着陪进棺材啦?那般不浪费?”
这话虽说得格外欠揍,可却是无力反驳的事实。
许欢言默了。
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从小到大,真的没挨过打吗?”
这下,轮到裴江遥不说话了。
他瞥她一眼,只留下一声冷哼。
许欢言瞬间懂了,忍不住偷笑。
不出意外地,又迎来某人一记眼刀。
双眸潋滟,醉在冬日冷风里,正是风发少年郎的模样,瞧不出半分凌厉。
许欢言弯眸笑着,毫不畏惧。
很快,李全清完人拿着账单来找裴江遥核对,说若是无异议,他便派人去府上取。
裴江遥只就着他的手撇了一眼,也不管多少数目就直接点头。
他没看清,许欢言却是看清了,吓的眼睛都瞪大几分。
两万两白银,你是真敢开啊。
不过瞧了瞧这硕大的玉石场,脱口即出的疑问又默默咽了下去。
当是没唬这败家子地。
瞧着李全唤人去取钱时那欢快的模样,许欢言狠狠肉痛。
虽说不是自己的钱,但也忒多,很难不心疼。
她默默想着,看向裴江遥的眼神更幽怨。
从他包场后,李全态度便更加热切,甚至在他们挑好要回府时还主动去打马车帘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二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啊裴小少爷。”
车帘临落下时,许欢言突然问:“你此番邀我来府,是不是还想让我教你祖母琢玉?”
“是有此意,不过现下你还有时间吗?”裴江遥不解。
“那些以后再说。既你祖母有心想学,练习起来必会用到玉料。今日你既清了场,不若将买下的所有玉料都送回府中,予贵祖母日常练习所用,可好?”
闻言裴江遥眼睛一亮,喃喃嘟囔:“届时祖母揍我时,这倒是个好借口!”
“什么?”许欢言没听清,忙问。
“没什么!”裴江遥急急抬头,大声道:“我说有道理,就这么办!”
话落便急忙喊李全将玉料统统打包送到裴府。
李全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僵住。
本以为是大赚一笔,不成想竟是个不亏不赚的买卖。许久,他才堪堪应好。
许欢言坐在马车里,瞧着方坐正的小少爷,打趣道:“有这般理由,许还能少挨两棍子啊裴二少爷。”
“对!我正想着这事儿呢。”裴江遥没防备,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急急否认却只见对面那人儿已笑得直不起腰。
见状,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笑吧笑吧,小爷就不信你没挨过打!”
“有时,我倒真想再挨顿打。”许欢言脸上的笑渐渐散了,半晌,才道:“或许那样,就能再见到我娘了。”
她不再说话,只掀开马车窗帘一角,呆呆望着。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迟啊。”她道。
裴江遥没接话,只暗暗打嘴。
让你多话!
他不知该说什么,嘴唇蠕动半晌,终只蹦出三个字:“好像是。”
“你好像是什么?”许欢言被逗笑,“你不是初次来渭南吗?”
裴江遥红了脸,只嘟囔着:“你管我。”
许欢言抿唇淡笑,问道:“京都当比渭南冷些吧?”
许欢言:败家子[白眼]
裴江遥:那咋了 爷有钱[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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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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