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再次变换,这次两人置身于一座荒山半山腰处,说是荒山其实也不准确,只是那山上一座座相隔的不远的坟包让秋天里只有枯草的山更荒凉了。
萧晨早早看见不远处的那座新坟,新的墓碑,新刻的字,新的花。
藤音顺着萧晨的目光看去,看见陈喜后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
萧晨瞥了他一眼,不知从哪儿拿出几支菊花,微微点头点了点陈喜的方向:“去陪陪吗?”
藤音接过几朵花,迈步走到陈喜身后,但想好的劝慰的话却堪堪堵在嘴边,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说出那句“节哀”。
怎么会节哀呢?喜欢了那么久,在一起只不过十几年,他们是手牵着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开开心心地向着属于安心的地方走去的。
他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感受,不是他倔强,是真的不知道离开了这些回忆到底要怎么办。
节哀吗?顺变吗?谁受得了呢?
所以只能在梦里,一遍又一遍把仅存的美好的回忆翻出来,一丝一毫地过上一遍又一遍。
藤音蹲下身,把手里的花递过去,陈喜没有抬头,接过花,机械般地放在墓前。
他还是没有表情,或许已经哭过,或许哭不出来,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的分量是旁人估量不清的,能做的也只是让他自己消化,接受,最后纪念或者遗忘。
藤音退后几步,忽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是那个红色小发饰,藤音弯腰捡起握在手里。
日头落下山,萧晨站在藤音身后,静静等着黑暗消散。
回到保安室时,日头才将将升到正空,好在上午没什么人出入,只有个女孩放了一袋水果在窗外。
萧晨撤去符纸,照旧点了点陈喜的眉心,一缕淡墨色的黑气顺着指尖钻进瓶子。
陈喜醒后,先是哭丧着脸抹着泪,后看到桌子上的鸡蛋又笑出了声,抬头看着两人,哽着声音解释:“小娟她生前喜欢吃煎蛋,煎的老一些,撒点盐,最好不要太油,她最喜欢了……”
他蓦地又抬起头:“辛苦你们啦,睡一觉感觉好多了,生活还要继续对吧,得向小娟学习,她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别总埋怨现在,要多看看未来’,从哪儿听来的这句话呢,怪有道理的……”
陈喜的絮叨渐渐变成沉默,到最后只是盯着那袋鸡蛋,连藤音两人走了也没察觉。
两人现在窗外,藤音瞥了瞥陈喜,摊开手中的红花发饰,想着萧晨上次抽取灵力的样子试探着覆上手,感受着灵力不断流入身体的感觉。
他正感受着,身边突然响起一声:“想独吞?”
藤音惊的手一抖,手心里的红花发饰顺势落在地上,他淡淡看过去,声调没什么起伏:“没,给你留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有那么一瞬间,藤音真的想把灵力全收了,虽然心里知道这点灵力对于自己这么大漏洞就是无济于事,但那种流入身体的感觉还是让他一瞬间晃了神。
而真的那部分……藤音是真的想给身边这个半吊子留点的,不知是不是千年前保留的习惯,有了灵力总想分给和自己一起出梦的那人。
萧晨弯下了身,把发饰捡起来,用手轻抚去并不存在的尘灰,将灵力取出,又把红花发饰放在窗外的鸡蛋旁。
他抬起头,眯着眼扫了扫楼层,视线在一处顿了顿,接着恢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藤老师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藤音没这个想法,他站在凌凌秋风里,思索着怎么拒绝他。
萧晨没得到回答,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接着拐个弯就奔着藤音家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藤音见状,为了不暴露又不敢直接喊他不要去自己家,没法子也跟了过去。
萧晨看他跟了上来,停住了脚,还不着痕迹地凑回藤音身后,扬起脸就来了一句:“走啊藤老师,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你得指路。”
藤音觉得他脑子不太正常。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找些事情来做,这句话用在鱼身上也蛮试用。藤音定定神,问了句:“刚刚……这算是除了执念吗?他还是想着他妻子。”
这句话他从出梦就憋在心里,一时愣神没管住嘴就问了出来。
藤音只知道有人有了执念,而他们就是除执念的,从前入的梦记不起,这次见陈喜醒来后似乎执念更重的样子,这个疑惑就成了形。
萧晨低头看着斑驳的树荫,似是玩味地勾着嘴角:“你好狠的心啊,我只是抽走了他的执念,不是他的记忆,那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我拿不走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谁也拿不走的。”
藤音有些晃神,记忆这词用的精妙,他想起来自己也丢了不少。
萧晨看他的模样没在多说什么,转头又朝着藤音家走去。
两人一路无声到了藤音家,藤音掏了钥匙正要打开门,对门正巧开门,一个身穿兔子睡衣的女孩拎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同时带出的还有屋里的热气。
女孩和藤音打了个照面,抬起没拎垃圾的手和他打了个招呼,转身匆匆下了楼。
“认识?”萧晨指了指刚刚消失在视线里的兔子耳朵。
“邻居。”
答案不意外,但萧晨不死心,歪着脑袋:“啊?”
藤音轻蹙了下眉,瞥他一眼:“同事。”
萧晨是知道的,只不过……果然是更亲近了。
萧晨抿着唇一副了然的样子,抱着手臂倚在墙边等着屋主人开门。
门开,萧晨进屋后就打了个哆嗦,屋内温度比屋外高不了多少,再回头看了看藤音,还在一件件脱去外衣鞋子之类的。
萧晨问:“你不冷?”
藤音放好衣服,抬了下眼皮:“怕热。”
萧晨挑挑眉,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沙发旁有个小鱼缸,只有一条红鲤在里面悠闲地摇着尾巴游着。
藤音没回手关门,蓝眼睛直直看着萧晨,意思很明显——
都知道我在哪儿了,为什么还不走?
萧晨了然,腹稿都没打,指着鱼缸道:“我看看鱼。”
藤音:“哦。”
这是人家主业,理由充分的很。
“再者,”萧晨清清嗓,怕刚说的藤音不信,“外面太冷了,我蹭个暖气。”
这可就什么是瞎话就编什么了。
藤音默默环顾了下四周,自己家似乎并没有达到符合人体温的温暖程度,归根结底面前这个脸上还挂着无辜的笑的人就是单纯的要来自己家转一圈。
思绪打定,藤音起身,抬眼扫了下门的方向:“没开暖气,你走吧。”
无辜的人收起了笑,换上了更无辜的表情,说着非常无辜的话:“怎么赶客人走啊,按照礼貌你得留我吃饭,这样才能以后和我才能经常往来,这叫待客礼仪,人情世故嘛。”
几斤几两,还教育上他了。
留客吃饭是待客礼仪,那两次开门都看见他在刷牙是什么新型待客礼仪吗?
为了不和自己这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除执士关系太过僵硬,藤音礼貌的找了个借口:“我不会做饭。”
无辜的人不依不饶:“你不会做饭平常吃什么?”
这用问吗?鱼吃鱼食,一点毛病没有。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于是他回答:“吃鱼,我喜欢吃鱼。”
这话上次说过,萧晨挑不出一点错误。
但无辜的人死皮赖脸:“吃鱼好啊,你不会做饭没关系,借你家厨房,我给你做。”
藤音震惊了,自己和他的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还是说他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现在的人都是通过做饭熟络的吗?
就这样,在藤音拿不准主意的时候,无辜的人就顺理成章地买了鱼,顺理成章借了厨房,在脑袋转不过来弯的藤音家做了一顿饭。
鱼确实不错,不得不说无辜的人也是有一手的,但这顿饭吃的诡异,饭桌上藤音一问一答,完全没有多余的话,这让无辜的人大受挫败。
饭后,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藤音自觉去洗碗,但无辜的人表示自己应彰显客人礼仪,自告奋勇也挤在他身边拿起碗。
但无辜的人想少了一步,在家里碗都是萧莫来刷,以至于现在变成了整个洗碗池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的情景。
最后无辜的人被无辜地赶出厨房,萧晨又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瞪着眼睛贴在鱼缸壁旁的红鲤。
红鲤不大,只有十多公分,大概是鱼缸也不大的原因,显得红鲤在里面有些拥挤。
红鲤盯着眼前的人类,嘴巴一张一合,偶尔吐出些泡泡,萧晨看着它鼓出来的褐黄色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抹蓝。
萧晨记得,那是属于藤音的,无论是否从千年前开始算,他看的次数比藤音自己看的都快多了,但依旧描述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萧晨觉得自己脑子也经年不动不好用了。
他烦躁地晃了晃头,拿起鱼缸旁的鱼食,一粒一粒丢向鱼缸里。
大概喂了十多粒,藤音从厨房走出来,见萧晨依旧在自己家,手里还拿着鱼食喂着鱼,经过洗洁精味道洗礼而皱起的眉毛皱的越发严重。
他擦了擦手,走到萧晨身边,淡淡道:“鱼吃不了这么多。”
萧晨收了手,放下鱼食,回头看向他。
藤音赶人的话又说不出来了,赶走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屋子会变冷,红鲤独自游着,四周静悄悄,自己会缩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窗外慢慢落日再到黑夜,然后躺好无声无息地睡着。
藤音不知道为什么遇见萧晨就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明明没见过他以前也是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的。
大概是因为有了除执士,身边空的部分被填满,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或许,暂时不赶走他,也没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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