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萧晨的电话打了过来。
藤音被吵醒，窝着气语气冷到冰点：“有屁快放。”
萧晨那边吵吵闹闹，过了会儿声音渐渐平息，大概是他远离了那儿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过了几秒，对面才传来一声和缓地问候：“早上好。”
但藤音不是正常人，他眼睛没睁开嘴就怼了回去：“不好。”
温沉的笑声从耳边的手机听筒传出来，不大不小，藤音皱了皱眉睁开一丝眼缝，把手机拿远了些。
“想和你商量个事。”萧晨缓缓道，藤音听到些许微弱的啪嗒声，半秒过后，他意识到是外面的雨声。
藤音坐起身，转头看向窗外，和昨天差不多的天气，但很明显的能看见不远处的天空晴空万里，觉得差不多过一会儿雨就会停。
他并不讨厌雨天，最起码阴着天阳光不强烈不刺眼。
“什么事？”藤音道。
“那只兔子，在水梭花待了几天灵力回了些，已经会说话了。”萧晨语速还是慢慢的，藤音突然觉得自己在读一本书。
“他并没告诉我因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所以我想不如带他也去阿姨家，入个梦来得点灵力，你觉得怎么样？”
藤音没同意，语气有些冷冰冰：“不怎么样。”
“哦？”萧晨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几秒问道，“为什么呢？”
“带不进去，你忘了？”藤音依旧冷冰冰。
“啊……”萧晨大概恍然大悟，嘀咕着，“对哦，那让爷爷也去吧。”
藤音试图理解他的话，半晌还是带着疑惑道：“莫莫不才是他的灵兽吗？”
“爷爷厉害，什么灵兽都可以带。”萧晨语调轻快了一些，似乎有些得意，“早些年除执士都很厉害，所以没什么只能认准一个灵兽的规矩，你该知道的。”
藤音想了想，他都快与世界脱节了，确实不太明白“早些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在他没变成这模样的那时候确实是这样。
那时灵兽很少，虽然比现在多，但依旧没除执士多，所以经常会出现不同的除执士带同一个灵兽入梦的情况。
“那你和萧老先生谈谈，如果可以就没什么问题。”藤音下床走到浴室，伸向牙刷的手停在半路，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挂了。”
那边识趣地挂断，藤音眯着眼洗漱好，找了套厚的衣服套上。
入的几个梦差不多都有冬天，他不太想在尝试一次冷的要命的感觉。
临出门时藤音编着话术，想着一会儿应该如何和阿姨提这件事，接连自我否定了好几个版本，最后泄气地想不如趁着天黑偷偷把符咒贴在阿姨床头上算了。
这回和萧晨约在北成小区见面，临近冬天，小区的花坛里的花草都败了大半，配上小区的风格更显一丝破败凄凉，藤音看了堵心，加快脚步跑上了楼。
这回开门的依旧是萧晨，不过没叼牙刷当待客礼仪。
从进门萧晨目光就没从藤音身上下来，他被盯的发毛，忍不住皱眉：“看我干什么？”
萧晨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围巾呢？”
哦，原来是要围巾。
藤音眉头舒展开，略带歉意道：“洗了，没干，下次给你。”
萧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我不急，你别冷到就好。”
这回轮到藤音意外了，他自觉和萧晨的交情不至于到这种互相提醒保暖的地步，不过想想萧晨的性格又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藤音想了几秒，些许生疏但有礼貌回道：“谢谢。”
萧柏龙老先生在身后催道：“怎么不进来？把小音挡在玄关像什么话？”
萧晨应了一声，藤音能明显地看到他撇着嘴挑了下眉，接着侧身让开路，让藤音进了客厅。
萧晨应该和萧柏龙提过，萧柏龙只是告诉自己会去，并且建议和他一起开车去。
藤音愣了愣：“有车？”
萧柏龙笑道：“当然是有的，不过记在我名下，萧晨也不怎么爱开。”
看出来了。
“现在就走？”萧老询问。
藤音瞥了眼一旁穿戴整齐的萧晨，难得地扯了个笑脸：“好，走吧。”
出门天气果真像藤音所猜想那般已经放晴，几朵白的刺眼的云几层叠在一起飘在上空虚虚遮住半个太阳，但藤音还是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身后递过来一副墨镜，藤音刚开始并不熟悉，愣了愣想起司机的眼镜，觉得应该也是同样的东西，接过来戴上后，萧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以为你不会戴。”
这句话里掺杂了些失望，藤音透过墨镜看向他的脸，遮了光似乎更加清晰：“怎么？”
“没什么。”萧晨大大方方道，“本来想给你戴的，但你都戴上了，不能给你摘下来再戴上去吧？”
藤音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感觉很像第一次听萧晨叫自己“小泥鳅”一样，别扭，但不讨厌。
于是他没说话，跟着萧柏龙站在路边，等萧晨把车开过来后，先一步打开了后车门。
弯腰刚想进去时感受到了两道目光，藤音抬头，驾驶座上的萧晨转过头盯着自己，一转头身后抱着兔子的萧老也看着自己。
藤音有点懵。
萧晨道：“你坐副驾吧，爷爷要抱着兔子。”
这和坐不坐副驾有关系吗？
萧柏龙清清嗓同意：“对，兔子爱乱动，后座大，不至于让它憋屈。”说着钻进敞开的车门，还挺和善地冲藤音笑了一下。
藤音只得坐到副驾，抱着手臂盯着前方。
驾驶座上的萧晨视线还没回去，藤音有些烦躁，没耐心地转头看着他，刚想开口被萧晨抢了先：“安全带。”
哦。藤音瞬间收了刺儿，低头乖乖把安全带系好，有些尴尬地微微扬了扬头：“走吧。”
阿姨家本来不远，但阿姨回了老家，也就是捡藤音的那条河附近，因为在一个城市，所以距离也不是很远，大概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藤音瞄了几次车内后视镜，后座萧老怀里抱着的兔子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出现“爱乱动”的景象。
萧晨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这兔子和爷爷比较亲，窝在他怀里估计就不爱动了。”
藤音没接话，车子又开出去半公里才琢磨出不对劲。
既然都是萧柏龙抱着，和副驾后座有什么关系？
他又看向萧晨，张了张嘴又扭回了头。
这么较真干嘛，前面后面不都一样。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上高速快了起来，藤音早上被铃声吵醒时还困着，这时临近中午，撑了半天的眼皮还是渐渐沉了下去。
他先是闭眼几秒就睁开，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低下头，想着只睡十几分钟，但眼皮一闭就睁不开了。
安全带束缚着没办法身体向前倾，他只得低着头，最后脑袋越来越沉快要埋在胸前。
萧晨开车很稳，路上没什么颠簸，几个红灯也是渐渐停下来的。他刚停在一个红灯前分个神，转头就瞧见了这幅景象。
藤音今天学乖了，穿的确实比平时多，只是脖领有些修长，半高领的毛衣并没有完全盖住他的脖子，一低头更是漏出了大半，后颈颈骨明显突出。
萧晨先是看了几秒，后又觉得这姿势太累，藤音醒了必然得脖子痛。
他转头让萧柏龙拿了个U型枕，又把藤音座椅调整向后仰了一些，但没想到藤音觉浅，稍微一动就迷迷糊糊醒了，生着起床气扭头看向吵醒自己的人。
萧晨把枕头递过去，又把座椅向后调了调：“睡吧，还有大半个小时才能到，到了我叫你。”
藤音气没消一点，接了枕头垫在脑后重新闭眼。
绿灯亮起，萧晨松了刹车跟上，身旁传来小小闷闷的声音：“谢谢。”
萧晨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藤音没给他叫醒自己的机会。
车子刚平稳地驶进镇子时，藤音又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直起身活动活动脖颈，看着熟悉的景象问道：“到了？”
后座一直没说话的萧柏龙答道：“快了，应该还有十多分钟。”
藤音睡的不是很足，起床气也不小，他无意识皱着眉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萧柏龙，心说你怎么知道的。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低矮的房屋渐渐显露，萧晨跟着藤音的指示停在一家房屋门口。
路上没几个人，看了藤音也没打招呼，大概并不熟悉他，这倒让萧晨有些意外。
藤音下了车，一样没抬头和路边的人打招呼，只是拨弄了两下大门落的锁，低头给藤阿姨打了个电话。
等了几分钟，阿姨从一边急走回来，见了藤音肉眼可见的开心，开了锁就领着进屋。
萧晨在最后跟着萧柏龙也进了屋，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看遍了客厅的陈设。
藤阿姨先是拉着藤音的手问着些家常话，藤音一句句答着，时不时挂起笑。
萧晨突然发现藤音在阿姨面前似乎比平时更柔和随性一些，大概是在熟悉人的面前不必伪装的缘故。
他想起很久以前，藤音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他方才恍然大悟起来，怪不得总觉得以前的藤音比现在更鲜活更有人情味一些。
藤阿姨看向坐在沙发边的萧柏龙，神情变得有些局促正经，开口第一句叫了声：“萧老先生。”
萧晨撇撇嘴，“萧老先生”这个词大概就是藤音和阿姨学的。
“萧老先生”看过去，笑道：“大妹子客气什么，自在点，我可是在你家，你干嘛那么局促嘛。”
藤音不负期望地皱了眉，大概是因为这句“大妹子”太过亲昵。
藤阿姨看出他的疑惑，解释着：“早些年我还没把你带回家的时候，萧老先生救过我，我们从那时就认识了。”
萧晨也来了兴趣，探出脑袋准备听听什么故事。
但阿姨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又很快展开：“不过忘了具体事情，只觉得是做了场梦，醒来就看见萧老先生告诉我摔了一跤，是他给我送进医院的。”
“我刚开始也是觉得他骗我的，”阿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他并没有向我要什么，等我好了自己就走了，我才觉得他是个好人。”
在阿姨这般年纪的心中，“好人”是个最高评价的词语了。
“至于我知道那些东西，也是我住院期间萧老先生告诉我的。”阿姨看向藤音，“把你带回家的事，也是萧老先生事先交代我留意的，带你回家了他还叫我好好养着你，说是能给我带来福报。”
这件事萧晨知道，就是他告诉萧柏龙让他去做的，只不过没想到他让阿姨代做了。
“其实没什么福报不福报的，一个这么瘦的孩子，在那么冷的水里穿个单衣水淋淋地出来，任谁都会心疼的。”阿姨叹道。
萧晨对阿姨有了些好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能这么真心对待，确实很善良。
藤音倒是皱了眉头，问了个从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但我是条鱼……您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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