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忆是假的

陆临接过钱袋:“谢夫人。”

出府的路比想象中顺利,门房见是他,又听闻是“陪大少爷出去”,连问都没多问,立刻放行。

马车驶离柳府大门,陆临掀开车帘往后望。

他突然觉得,那红墙高宅,像个藏着秘密的囚笼,让人喘不过气。

到了街角,陆临让车夫停了车,说要陪大少爷在街上走走,让车夫在原地等候。

他揣好香和蜜,顺着街道走,目光很快锁定一家药铺,走了进去。

老掌柜正低头碾药,见有人进来,抬眼瞥了下:“抓药?”

“不是。”陆临走到柜台前,左看右看,确认没人,才从怀里掏出那香和蜜。

“掌柜的,劳烦您帮我看看,这香和蜜里,有没有加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掌柜挑眉,接过香闻了闻,又用指尖蘸了点蜜尝了尝,眉头渐渐皱起。

“你这香不简单,除了迷迭香、夜合花,还掺了曼陀罗的粉末,闻久了,就容易糊涂,看见些假东西。”

陆临心头“咯噔”一下,指尖发凉:“假、假东西?是说……幻觉?”

老掌柜点头:“倒是这蜜,加了甘草汁和薄荷露,只是得日日喝,才能勉强压一压这香的迷劲。”

日日喝,他并没有,也就偶尔想起来,就喝一点。

陆临攥紧了拳,后背竟渗出冷汗。

原来如此。

柳商那日提醒他“少待在大哥屋子里”,不是随口叮嘱。

送他桂花蜜,也不是什么动心,而是在救他。

而柳夫人,要的不是“旺夫镇宅”的儿媳。

是一个相信“柳忆有灵”、陪她演这场“母子情深”的人。

是一个能接住她所有思念,能让她相信“儿子没走”的人。

那些摔画、添字、少年音,那些吃醋、护短、说不完的八卦……全是假的。

是香的迷劲,勾着他的心魔。

是他太盼着柳忆“活着”。

盼着有个人,能陪他熬过这荒唐日子。

盼着有个“伴”,能让这鬼日子不那么难熬。

那些画面太真了,真到他以为,红衣少年真的在身边。

真到他忘了自己是冒牌货,忘了柳府是囚笼,忘了柳忆早是十年前的枯骨。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对着一缕缕迷烟,演了一场自欺欺人的戏。

他缓缓出了药铺,走到街角。

车夫见他回来,连忙掀开车帘:“少夫人,逛完了?”

陆临没应声,眼眶发涩却挤不出泪,只低头钻进马车:“回去吧。”

回到柳府,他没立刻回院,而是去找柳商。

柳商见他面色难看,心中已猜了个大概,将他带进自己的书房。

房内陈设极简,只一桌一椅。

门刚掩上,陆临就开口:“那些香,是夫人做的?”

柳商沉默片刻,才点头:“是。大哥走后第三年,她就开始用了。起初只是少量,可后来……”

陆临喉间发涩:“所以,她要的不是‘旺夫镇宅’的儿媳,而是个能‘看见柳忆’、陪她演这场戏的人,对不对?”

“对。”

“那你为什么帮我?”

柳商目光微沉:“因为你也帮了我。”

陆临抿紧唇,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自己随口说的“看二少爷心意”,竟被对方记在了心上。

柳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男人。”

陆临浑身一僵,愣在原地。

柳商又说:“不仅我知道,母亲也知道。在你入府前,她就查过了你的底。”

陆临彻底傻了,张了张嘴:“夫人……一直都知道?那她为什么还要留我?”

“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她要的不是儿媳,而是陪她演戏的人。男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字。”

陆临心头一震:“难道……我的八字,她也早就查过了?”

柳商点头:“对,你真正的八字,早就被查出来了。”

“算命先生看过了,说你八字与大哥命格相合,是唯一通阴阳、见得到他的人。”

陆临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桌角上。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是“蒙混过关”的冒牌货,而是柳夫人早就挑好、量身定做的“工具”。

男扮女装的把戏,早被看穿了。

胡乱编造的生辰八字,早被查过了。

他以为的“柳忆有灵”,全是香里的曼陀罗,勾着他的心魔,喂着夫人的执念。

陆临声音发颤:“那些……那些托梦,全是假的?”

“是。你在院里说的每一句话,跟大哥诉的每一句苦,母亲都知道——院里的人,一直盯着你。”

陆临笑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对着牌位哭诉“别接妹妹”,隔天柳夫人就说“忆儿改了口”。

难怪他求“柳忆”帮自己出府见妹妹,转头夫人就笑着允了。

哪里是柳忆“灵验”,是他的心里话,早被人一字不落地递到了柳夫人耳中,再由夫人按着剧本,演给他看罢了。

他可真傻,居然自以为藏得很好,以为凭着小聪明骗过了所有人,以为真的有个红衣少年,陪在自己身边。

到头来,他不过是柳夫人这场“思子成狂”的大戏里,一个被蒙在鼓里、却又“配合默契”的木偶。

陆临踉跄着冲出书房,脚步虚浮地回院。

路过花园时,他看见湖心亭里,柳夫人正亲手摆放着绿豆沙。

“忆儿,娘听你的,少放了半勺糖,你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陆临站在廊下,望着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心中一阵苦涩。

柳夫人不是坏,只是太苦了。

十年前,她失去了那个怕风怕凉、爱记市井八卦的儿子。

十年后,她只能靠着香里的曼陀罗,靠着一个能“看见”儿子的“儿媳”,靠着自己所谓的“托梦”戏码,找到活下去的念想。

陆临转身,没再停留,径直回了院。

正屋里,供桌上的三炷香还燃着。

墙上的两幅画并排挂着,一幅是柳忆温顺的眉眼,一幅是他画的“吃醋图”。

陆临走过去,取下那幅“吃醋图”,指尖抚过画中少年的眉眼。

都是假的,都是曼陀罗勾出来的幻觉。

是他太孤独,太想有个伴,才把自己的心事,都安在了那个死了十年的少年身上。

他把画铺在桌上,提笔蘸了墨,在那行小字下,又添了一句:“原是南柯一梦,醒时方知,皆是心魔。”

写完,他将画折好,塞进袖中。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哪怕是假的,也是他在柳府这些日子,唯一的“甜”。

他走到供桌前,看着牌位:“柳忆,谢谢你。”

“谢谢你的‘墨团’,谢谢你的‘桂花’,谢谢你陪我演的这场戏。”

“虽然都是假的,可我还是谢谢你——至少,在我以为你真的在时,这冷清的院子,没那么可怕。”

供桌安静,没有异动。

陆临最后看了眼墙上的画像,转身出了屋。

他没有去找柳夫人对峙,也没有收拾东西逃跑。

只是走到院外,对守院的婆子说:“替我告诉夫人,少爷说,绿豆沙很好吃,只是他还想再尝尝,您亲手做的桂花糕。”

婆子愣了愣,连忙应声:“哎,好,老奴这就去说!”

陆临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柳府待多久,也不知道柳夫人的戏,还能演多久。

但他知道,等凑够了粮食,等灾情缓了,他就带着音儿去江南。

去那个水多、不闹旱灾、有吃不完鱼米的地方。

他会告诉音儿,曾经有个穿红袍的少年,陪他熬过了一段荒唐的日子。

哪怕,那只是一场由曼陀罗和执念编织的梦。

哪怕,那个少年,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出现过。

夜里,陆临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洒在桌上的牌位上,温柔得像水。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那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音。

这次,没有吃醋,没有闹脾气,只有轻轻的一句:“江南好,有鱼米,有花香,我们……江南见。”

陆临嘴角弯了弯,轻声应道:“好。”

他知道,这或许还是幻觉。

但他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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