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崔景

宋怜在城郊的别院植了好大一片玉簪花,每逢七月都要去小住几日,既是赏花又因避暑。她前些日子方与席迁互通心意,正是情浓之时,恨不得一刻不离,是以前些日子发了请帖去邀,现下不过短短两日便反悔,知春回话道席大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还赠了一颗避暑香珠来。

那枚珠子圆滚滚地立在盘子里,被呈到宋怜面前来之时,她正在全身心对付一盘酥山,顺着知春的手去瞅了一眼。

棕褐色的珠子放在白玉托盘里,灰扑扑地不甚好看,宋怜挑起了桌子上的一只银筷,拨弄了两下,也看不出什么稀奇来,反而簌簌掉了一些灰粉,宋怜深感无趣,将筷子一撂,忙吩咐知春拿下去丢了。

“就在后门找个角随便丢了吧。以后这样的东西不必往我眼前送了,如此低劣的东西也衬得我这公主府寒酸。”

说罢又投身至攻克酥山的征程中了,同时还不忘吩咐知春清点行装,明日一早便赶去京郊。

宋怜在京郊的宅子算不上大,寝宫更是比不得公主府,值得一提的便是后院大片的花圃。她来京郊的目的并不只是赏花,还有着可以远离京都权力中心的意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有些事情,反而要离开一段时日才能看得更清楚。

后院的玉簪花有专人照料,又因宋怜要来小住特意整理过,一片玉莹洁白,纤细花蕊散发着幽幽清香。碧水之上又修建了一座凉亭,四周挂了轻纱,不远处芳草掩人,一细清流跃于石隙之间,泠泠而响。庭中一摇椅、一石凳,瓜果置于桌上,宋怜坐于其中,一面纱帘勾起,墨沁于其旁小扇轻摇,偶有微风轻过,卷起冰盆中的凉意洒在宋怜身上。隔水观花,又是别一番景象。

身在别院没有那么多皇家规矩束缚,宋怜今日也就穿得轻快,只着一身素净轻纱,一头墨发仅用一根珍珠簪子别起,此刻比起千娇万贵的皇家公主,更像是飘飖的瑶池仙子。

宋怜拈起一颗翠绿葡萄,点点水珠沾在指尖,她却并不急着吃,反而细细端详起来这颗浑圆的果子。

片刻之后嫣然一笑,道:“他不是想见我?恰巧今日无事,便请进来吧。”

却说宋怜前几日刚至京郊,正在房中与三侍女说些私语。这三人对宋怜的忠心毋庸置疑,又各有各的灵巧,可叹前世知春砚秋被席迁暗害,墨染纵有一身功夫,可也迫不得已流落在外。宋怜也不吝啬袒露自己的心思,只道是要她们为自己想一出合情合理的移情别恋借口。

“殿下尊为公主,没有什么是不合情理,饶是此行带回去几个面首也不会有人敢多置喙的。”

“李御史自上个月起就一直紧盯着公主府,殿下前几日为席迁弄得满城尽知,若是作为不慎定会被连番上书。”

“李御史本就是怀王那边的人,就算是真的参殿下,圣上也不会认真追究的。”

“但……”

宋怜揉了揉额角,开口止住知春和墨沁的拌嘴:“我看墨沁的法子就不错,总也不会比现下更坏了。”

“此番就交给知春去办了,只是年纪不可太小,最好能与席迁有两份相似,人也要机灵点的。”

“殿下你真的要纳面首啊!”墨沁惊呼一声,她只是举个例子,并没有真要殿下采纳的心思,现下宋怜真要依着她的话做,总有一种公主被自己带累坏了的感觉。

“也不算,只是我要人陪我演一出戏。”

知春做事的效率一向很高,不过半天,就搜罗了十余位美少年,搁在别院的偏殿,只等宋怜一一见过。宋怜特地叮嘱过不避声张,但也不用刻意隐瞒,在京都的权贵中掀不起风浪来,但又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可宋怜见过之后都觉得不甚满意,有些差强人意但又过分畏惧她,又有聪明者却又不够相似。宋怜叹了口气,一天之内换了三批。她只说是要挑侍书郎,充当门课以充实朝堂势力,多以考察文采为掩饰,又给了丰厚的银两令他们不许声张。

正在宋怜打发知春向其他地方寻去的时候,门子通报说有人有重要事务求见,就先遣了砚秋去察看。

砚秋:“门外那人说是客居在此的隐士,名唤崔景,可以为公主解决眼下困境,求见殿下。”

“不见,未知此人底细,找个借口先回绝。”虽说计划暂时受阻,但宋怜仍不骄不躁,拔下根头上的素银簪子拨弄着避暑香珠,这颗珠子自然不是席迁所赠的那颗,是她自行找人所制、用料名贵、上面又细细雕刻了花式纹样,看着比席迁的那颗精贵万倍。

避暑香珠与宋怜前后脚送到了别院,她见了之后爱不释手,打算佩着这颗珠子回京都。席迁一向自傲,看到这颗珠子必定多心,宋怜可太想看到他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暗中妒恨的模样了,打算一旦找到合适的人定要立刻动身回京都。

正想着,砚秋已经进来回话,言那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和一句话。

宋怜接过纸条,那人所用竟是纸中之冠——软金花纸,墨也又一股淡淡香气,字迹娟秀,不像是男子所写,只见其上两派小字整齐:“若非经年长离愁,怎得故人解君思;他年月下瑶池会,岂料京都人不知。”

“有意思,去查查这个人。”宋怜把纸条放在火烛之上,顷刻间就化为灰烬。烛火点燃她的一双明眸,也衬着她的笑意:‘砚秋觉得此人相貌如何?’

“天太黑了,奴婢没有看清楚。”

宋怜不以为意,点点头,唤人进来服侍着就寝了。

这日正巧厘清了大大小小的产业,朝堂无事,宋怜又见了知春新送来的一批新人——依旧是无功而返。

砚秋也已查明了崔景的背景。

此人无父无母,三年前赶来京都,却遭到奸人残害未能参加春闱,于是在此地隐居,以教书维持生计。

相貌不凡,据说文采过人,被人大为赞叹,甚至被誉为文曲星君下凡。

宋怜听到此处,大笑出声:“这人若是真乃文采不凡之辈,想来也早已闻名京都,何至于龟缩一隅?想来也是欺世盗名之辈。”

话虽如此,以砚秋查到的信息而言,此人家世清白,或许是可用之人。是以宋怜还是着人去请了。

晌午过后,四下里寂静,只有时不时的蝉鸣扰人清静,宋怜仍在水上亭,支着头盯着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正在她昏昏欲睡之时,正听得有人道:“崔先生到了。”

宋怜并不起身,神色未动,只懒懒的一瞥那崔景。

只见来人身长九尺,仪表堂堂,鬓若刀裁,眉如远山,眼角含情,身带文气。行礼之时尊敬而不谄媚,脊背低而不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纵使宋怜阅人无数,乍一见此人,也不由得赞叹风骨自然,歇了磋磨此人的心思,轻声道:请起。

崔景缓缓起身,抬头瞧了公主一眼,便毕恭毕敬地低头。宋怜未曾如他从前所见的那些权贵一般,端足了架子、刻意晾他半刻来消磨他的心骨,是以崔景还未见其人,心下便生了三分好感。此番一见,宋怜面如春花,举止间行云流水,天然一段风流在其中。

宋怜被墨沁搀着坐正,又着人拿了一只软垫置于石凳之上,示意崔景坐下,二人相对饮茶,静默片刻,宋怜心中困意不消,喝了半盏茶等头脑清醒些,开口问道:“不知崔先生有何良策,又能解本宫什么忧愁?”

“殿下是聪明人,在下亦不是庸俗之人。前些日子公主想必已经见了纸条,心中必然有所裁决,也不必与在下兜圈子吧。”崔景的目光落在宋怜的茶盏上,并不抬头,一句话说得极慢,态度坚定但语气又软,力图不让宋怜感受到冒犯。

饶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宋怜的目光由上自下地打量着他,而后便听到对面一声轻笑,如同冰块碰撞之声,在夏日里格外怡人。

“崔先生可知,就凭你方才的话,本宫便可以杀你千百次了。”

“可公主不会,对么?”崔景终于抬头,与宋怜对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与在下做个交易?”

“本宫确有一些营生,只实不知能与一届白身有什么生意可做。”

“我能让殿下脱离席迁的纠缠,只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需公主为我引荐入朝。”

宋怜哑然失笑:“崔先生对我如此了解,想必也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就算崔先生不出手,我亦有千百种方法让席迁再也不敢靠近我。但是崔先生想得的东西可是不小,这桩交易怕是不对等吧。”

“公主只需举荐,官位高低全凭在下自己争取。殿下亦不必多耗费心神,在下自有手段在不污殿下名声的情况下,为殿下解决一桩心事。这如何算是不对等?”

“名声?于本宫而言不过是浮云罢了。况本宫举荐你,也难保你不会以公主府门下的名头行事,若是你真的文采过人,假以时日必定名利双收风头无两,可一旦行差踏错,折损的可是本宫的势力。”宋怜笑着,纤纤玉指伸出一点,用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点了点崔景面前的茶盖,语气分明不满,但面上仍然是笑意盈盈:“崔先生,若是要与人做交易,还是得拿出些诚意来呀。”

崔景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端起茶盏来,青玉杯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恰巧令宋怜看不清他面上思度的神色。他不语,宋怜此刻也不急,暗中压下去一个哈欠,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崔景,时不时从盘中捏起一颗葡萄吃。

约莫过了一刻中,崔景还是没有说话。

院中聒噪的蝉早被人收入网中,此刻风也不动,亭中静的吓人,宋怜身后的墨沁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可宋怜脸上丝毫没有不耐之情。

只看着崔景放下茶盏,拇指摩挲着袖子边缘,依旧沉默。

宋怜又等了半刻,此时盘中的瓜果已经快要见底,她困意上涌,终于打算逐客,可就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听到崔景开口:“我能为公主除掉席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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