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的百姓们四处逃窜,崔盈还没摸清情况,就见到许多金吾卫开始抓人。
她推了一下穆元骁,“表哥,我们快回府。”
他们身后还跟着前不久买的昆仑奴,这二人倒是没被人群冲散,紧紧跟着崔盈。
许是现下氛围太过肃穆冷凝,饶是再迟钝,穆元骁也意识到不对,顺着人流的方向慢慢靠拢国公府。
刚回到国公府,崔盈心下一咯噔,孟氏的贴身嬷嬷青姑站在大门焦急踱步。
“五郎君!”
才踏上石阶,青姑就迎了上来,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小主子,“大夫人听说外头闹刺客,太子遇刺,都快急坏了。”
太子遇刺,崔盈抓住了关键词,幸好刚才人一乱,她就催促穆元骁赶紧回来,要不然现在不是被刺客乱杀,就是被胡乱抓人的金吾卫给逮进天牢。
“往年郎君上元夜都未曾出府,今岁怎的想起去看什么灯王青女了?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若是郎君有个好歹,哎哟,呸呸呸,郎君快同老奴去锦绣堂,大夫人还等着瞧瞧郎君。”
说话间,青姑的那双眼睛扫了崔盈,她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孟氏的态度,崔盈心凉半截。
“五郎!”
“娘。”
子时过半,孟氏还未歇息,只因外头闹出了太子遇刺这般天大的事儿,而她两个儿子都在外头,一个是护卫京畿的官员,一个心智有缺。
她如何睡得下,反倒是起来在堂前等着。
“你怎么照看五郎的,当初你使得那些手段,我不是不知道,五郎还算中意你,我这才抬举了你,不然你以为你也配进穆家的大门,好在,今日五郎没事。”
孟氏未尽之言,就是但凡穆元骁破点皮,她就会好好给崔盈教教规矩。
面对孟氏的咄咄逼人,崔盈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塞在地缝里,出府前,她明明向孟氏报备过。
当时孟氏明明还很高兴,穆元骁愿意多和外界接触了。
崔盈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孟氏现在心情糟糕透了,但是又不能对儿子发,所以对她这样身份的人发脾气最好不对。
好在孟氏是个真正的高门闺秀,是将军之女,如今这么生气,只是因为太担心两个儿子了,倒不是真想跟她这样的人计较动手。
如果换成是没素质的泼妇,她估计就得挨巴掌了。
“盈娘知道错了,大夫人息怒。”
她认错很快,孟氏也确实不好同她多做计较,虽是崔盈带五郎出府,不过的的确确遣人来知会过她了。
孟氏怒容微敛,换上焦急忧心,摆摆手,“罢了,你先带五郎回自己院子,近些日子不要出府了。”
“盈娘省得。”
“阿青,幸好五郎没事,当年也是这样的光景,遇到山匪,外头乱糟糟的,我的五郎就变成如今这么模样了,你说二郎他……会不会出事。”
青姑给她沏了杯安神茶,唤着她的闺名,“不会的,娘子,二郎君自幼沉稳,想必不会乱了阵脚,且二郎君为官多年,总有几分手段在,娘子不必过分优心,说破天,那位还跟咱家沾着亲呢。”
“但愿如此。”
孟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半靠在梨花木椅上。
荷花池旁,两道争执声。
一道清丽细微的女声,“方才你怎么不帮我,出去前,问过你伐,看青女灯王前问过你伐,我,我,银子是我掏得,骂是我挨得,我是你们穆家买来的受气包不成。”
紧接着另一道沙沙的低哑男音在静夜响起,有些闷闷得,“不是。”
“那你怎么不帮我说话?你娘骂我呢,我寄人篱下,我挨打受骂,我,呜呜……”
谁还没有脾气了。
“娘更生气。”
穆元骁一边用那方今日出场过数次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边解释道,他如果帮表妹说话,他娘肯定会更生气的。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二哥每次帮二嫂说话,他娘第二天就让二嫂站规矩,他三叔每次帮三婶,也就是表妹的姑母说话,祖母就说三叔是色迷心窍了,难怪没出息。
“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找这么多借口。”
崔盈幽幽望着他。
“真的。”
穆元骁见她不信,都快赌咒发誓了。
“逗你的,回去吧,你还饿不饿?”
“不饿。”
她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要是穆元骁跟他二哥一样,院里群芳争艳,估计就知道这是女人常态。
“今日酒楼花得银子,记你账上,昆仑奴五两六钱,松鼠桂鱼八两,炙羊肉十六两,你算一下银子。”
她报出今夜二人花销,酒楼算是她的账,那昆仑奴是他要买给她的,吃食也是,亲兄弟明算账,她也不占他便宜。
“我知你每月,府上月银三十两,大夫人还贴补你二十两,下月初,先还我银子,总不能我又掏银子又挨骂。”
穆元骁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崔盈捏住他的嘴,面无表情,“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夜色深了,确实到了该睡下的时候,可今夜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翌日,上元夜太子遇刺,昏迷不醒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朝野动荡。
穆元承风尘仆仆去了皇极殿请罪,他作为金吾卫指挥使,难逃一个渎职失察。
“二郎啊,二郎,太子到现在昏迷不醒,朕,揪心万分,朕让你护卫上京,给了你整个金吾卫,你,辜负朕的信任,你又可曾,生出忤逆之心。”
宣帝屏退左右,将太子的脉案扔在穆元承脸上。
帝王虽年迈,却龙威骇人,老去的猛虎,依旧有啸林之力。
“殿下遇刺,是臣失职,罪该万死,可臣断断没有参与其中,还请皇爷明察。”
穆元承重重跪下,深深叩拜,不敢起身,他在等那柄闸刀下落。
魏宣帝原想通过这件事,直接捋了他身上所有官职差事,可一来,他才打退回鹘,也乖乖交上了兵符,过犹不及,需缓缓图之。
“朕知你与此事无关,朕会派人去查,不过,仲麟啊,今晨朕御案上便出现了雪花般堆压的折子,皆弹劾与你,你道如何。”
“微臣失察在前,护卫不力在后,致太子遇刺,无颜再担任金吾卫指挥使一职,愿交出金吾卫指挥使令牌,并自请禁足府中三月,请陛下成全。”
穆元承知道宣帝迫不及待要对他动手了,刘宋等谄臣,在他去往漠北拼杀时,不知是如何在圣上面前攻讦于他。
他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穆元承微微抬首,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眸子,飞快偷觑着上位的帝王。
“如此也好,仲麟,不是皇爷不信你,实在弹劾你的折子压不住,若非如此……唉,你如此才干,皇爷哪里舍得让你闲赋在府中,这样吧,此后你便去西郊任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好好替朕教教那群臭小子,都快无法无天了,如何?”
既然他退一步,宣帝业退一步,并未将事情做绝,就让仲麟如此,也许还能得个善终,他也算是对得起他哪位皇姐了。
“陛下仁德,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官贬三级,给上京的纨绔子弟做奶娘,他的皇舅爷可真是替他着想,也许还当自己在施恩于他,笑话,这魏朝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的。
没有他,早在昭仁十六年就该跟那倒霉鬼安王划江而治了。
踏出皇极殿那一刻,穆元承回头深深凝视那块龙飞凤舞的海晏河清匾额,无声地笑了笑。
他为君王打出个海晏河清,君王却没有容人雅量,步步威逼,招招见血。
太子既然遇刺了,那便让他真驾鹤西去了吧,左右他的种,也管不好这天下。
许是盘桓在心头多日的念头,终于落到实处,他竟步履轻快不少。
“二郎,二郎,你回来了,快快快,将饭菜给二爷端上来。”
孟氏一夜未眠等着锦绣堂,她知道她的儿子,也了解儿子,大清早肯定是去请罪了,儿子向来是个周全人,应是有了万全之策,可是做母亲的哪有不为孩子操心的。
“二爷,这么早想必还没用朝食,就去了宫里吧,这是妾身熬得燕窝参粥,最是补气养血,二爷,趁热喝吧。”
孟氏一夜未眠,他的发妻岑氏也是辗转难眠,她担心她的夫君,纵然她的夫君不是个眼里并未装下儿女之情之人,可她的夫君是大英雄。
见他一回府,就忙梳洗一番迎了上来,还用些脂粉掩饰脸上的苍白憔悴。
“让娘操心了,是儿子不是。”
穆元承说话间,余光扫到岑氏手心里的泡,这粥估计是她亲手熬得,不免动容,轻握了她手腕,让她宽心。
岑氏与他少年夫妻,自然懂他的心思,顿时红了眼眶。
“二哥!”
穆元骁也早早来锦绣堂了,今日他并未练武,昨夜表妹对他说,太子遇刺,他二哥可能会受牵连。
他问什么叫牵连,表妹说就是会贬官,大官当不成了。
官大官小,在他看来都一样,官小,二哥还能清闲些,陪他练武,可表妹说,官小了就会被别人欺负,说不准还会受罚呢。
顿时,穆元骁也睡不着了。
自家爷们都张口了,崔盈虽然很怕穆二郎,也硬着头皮,“大人。”
许是才经历了件大事,穆元承暂时没心力教胞弟不能太过宠爱妾室,还破天荒给了崔盈一个好脸色。
害得崔盈脑补后,害怕了老半天,男主为什么突然对她笑了,莫非笑里藏刀?
席间,众人勉强笑谈几句,低气压始终酝酿在头顶。
穆二郎夫妻回到院子后,他那些姬妾,胆小得掉了泪,泼辣的也焉了,她们不懂朝政,但是知道自家爷可能犯了事儿。
他安慰了几句,让她们都退下。
岑氏速来也是个泼辣女子,如今两眼含泪,“我昨日去寻过我爹了,相公,妾身无能。”
穆元承摁住她的肩,“朝堂之事,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解决的,外面的事儿,自然有你家爷处理,乖乖的。”
“那太子爷如何了?”
“不好说。”
穆元承看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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