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舒坐得很直，但是眼睛却斜着偷看他手里的动作。
孟起从袋子里拿了一小瓶碘伏出来，又拿出一包棉签撕开，从里面抽了一根，然后转身朝向她。
宋云舒早就有点破功了，抿着唇看向他。
孟起沉着眼，睫毛覆下一层阴影，缓声道:“还疼不疼？”
宋云舒声音发软，含糊道:“还行。”
孟起拧开那瓶碘伏，往棉签上倒了些，一手拉过她胳膊，一手拿棉签轻轻给她涂。
少年的手指有些凉，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手腕，宋云舒僵了僵，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孟起看她胳膊上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抬眼看她:“很疼？”
宋云舒抿抿唇，侧头假装看电视:“还行。”
给她涂完胳膊，孟起轻轻提了提她的裤腿:“腿摔破了没？刚看你上楼梯一瘸一拐的。”
话音一落，腿上忽然感应似的传来钻心的疼。
一直光顾着生气，宋云舒都没来得及看看腿上怎么样。
她弯腰一点点卷起裤腿。
宋云舒腿又白又细，从小练武所以肌肉线条流畅，但又不失柔美，只不过这会儿膝盖部分高高肿起，膝盖一侧还有个触目惊心的口子。
孟起皱了下眉。
宋云舒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会儿伤口一下一下地抽心的疼。
她跟孟起打哈哈:“这校服裤质量真是好，我先来拍个照。”
摔这么厉害裤子都没破。
孟起也有点疑惑，他记得把她托住了的，搞不懂怎么还能磕这么厉害。
他蹲下身子，一个膝盖抵着地面，看着她拿出手机对着腿上的伤口拍完照，这才皱着眉拿棉签给她上碘伏。
宋云舒哼哼唧唧的撇嘴:“疼死了。”
孟起放缓手上的动作，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刚才怎么不说疼？”
宋云舒脚趾蜷着，忍着痛:“光顾着生气了，没注意到腿上。”
孟起这会儿给她涂的差不多了，他忽然抬起头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生什么气？”
宋云舒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就是她无理取闹的事。
她都没想再提的。
但孟起这人心眼儿忒多。
他就是故意引导她，让她提起来。
但偏偏她打小就着他的道。
孟起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给她涂碘伏，语气随意:“听刘盈子说，因为我拉你让你不小心踩到球摔倒了，才跟我生气的？”
宋云舒抿唇，这个刘盈子大嘴巴。
孟起是回到家才看到刘盈子那条消息的。
当时孟起被宋云舒关在门外，他想着先去给宋云舒买瓶碘伏消消炎，然后再问她今天打架的事也不迟，便转身回家拿钱。
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两条刘盈子发的未读信息。
看了那两条信息，孟起觉得哭笑不得。
闹了这么大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现在被孟起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宋云舒也不好再生气了，便道:“我早就没生气了。”
孟起配合的点头，嘴角勾着笑，声音低沉:“嗯，没生气。”
宋之国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宋云舒膝盖吓了一大跳:“哎呀呀呀……叫人打的还是怎么弄的？”
宋云舒哭丧着脸:“台阶上磕的。”
宋之国把糖醋排骨往桌上一放，走过来挨着宋云舒另一边坐下，侧着头看着孟起给她涂碘伏:“哎呦！今天跟人打架摔的？”
孟起站起身，把用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宋叔，她今天可厉害了，摔成这样都没哭。”
宋之国撇撇嘴，语重心长的说：“以后不要老是跟别人打架，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老爸教你打拳练武，可不是让你老是跟人打架的。”
宋云舒皱着眉反驳：“我没有，是她们先惹我的，是他们先没礼貌的。”
宋之国连忙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好了，老爸不是教训你，老爸只是提醒你嘛。”
宋云舒噘着嘴没说话，眼睛盯着电视画面。
宋之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她说：“去叫你妈回来吃饭，孟起啊，跟我来厨房帮帮忙。”
宋云舒“哦了一声”站起身，一条裤腿挽到大腿。
孟起挑了下眉，看了眼宋之国：“宋叔，她能走？”
“能走。”宋云走到门口换了双鞋。
宋之国挎着孟起的肩：“咱馆里出来的小孩皮实着呢。”
厨房里其实没多少活了，孟起只帮宋之国拿了拿碗筷，端了端盘子，陪着宋之国聊了会儿家常，宋云舒就把周秀今带回来了。
四个人围着小方桌吃饭。
周秀今这会儿还在数落宋云舒：“小姑娘家家的现在也不是小孩了，以后就不能跟以前一样光跟人打架了，长大了就要注意形象了。”
“看看你今天摔得，这还算轻的，你不知道我那天看新闻那小孩不小心磕到后脑勺，人当场就没了。”
“就不知道跟人家孟起学学，俩人怎么也是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人家怎么就没你这么能惹是生非？”
周秀今看着宋云舒手抓着肥腻的猪蹄往嘴里塞，知道她又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叹口气，伸手给孟起碗里加了个猪蹄：“孟起分到尖子班去了？”
孟起端起碗接过来，点了点头。
她特别亲切地笑笑：“真好。”
周秀今是真喜欢孟起。
她也知道孟起打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人不容易，所以她打心底里疼惜他。
宋云舒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把碗往桌上一放：“孟起，一会儿吃完饭去你家写作业。”
宋之国瞅她一眼：“家里不能写？”
宋云舒知道今晚要是她一直在家她爸妈又要叨叨不停，尤其是她今天摔跤挂了彩，周秀今肯定唠叨个没完。
摇头：“我得让孟起教我写。”
宋之国继续道：“让孟起也在咱家写，我和你妈给你俩买了水果，一会儿切出来给你俩吃。”
宋云舒小算盘在心里偷偷打。
有孟起在的话周秀今确实会稍微收敛点，不会揪着她一直唠叨。
但是，她和孟起还有点小问题没解决完。
她还没跟孟起表达一下她的“歉意”。
宋云舒又摇头：“孟起家书多，我得去查资料，咱家又没有。”
孟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饭，不太知道宋云舒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他俩平时写作业还真没啥讲究，有时候在他家写，有时候在宋云舒家写，有时候各在各家写。
他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非要去他家写。
不过宋云舒向来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孟起从来都是不理解，但配合。
他看了眼宋之国：“宋叔，就让她去我家写吧。”
宋云舒她爸立马就同意了。
宋云舒噘着嘴，不满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一句话你就同意了？怎么他一句话还能顶我十句呗？”
宋云舒他爸看她一眼：“你整天那么多鬼心眼子，一句话里八个心眼子，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宋云舒：……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大晚上她要跟着刘盈子出去玩，她妈死活不同意，后来她说孟起也去，然后她妈立马就同意了。
啧啧。
她爸妈不信她，信孟起。
一顿饭吃完，宋云舒跟着孟起往他家走。
宋云舒不爽：“为什么我爸妈听你话不听我话？”
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看孟起的脸：“就因为你这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脸？”
小白脸。
孟起忽然想起在学校的时候宋云舒说起来的那个“很酷”的美术生。
他皱着眉纠正：“小白脸可不是这么用的。”
宋云舒没去深究他的意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怎么就有很多鬼心眼子了？我就去你家写个作业怎么就有鬼心眼子了。”
孟起刚才还想问来着。
他开锁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她：“那你今天为什么想来我家写作业？”
太阳已经落山，楼道里静谧，门前暗沉沉的，宋云舒只能看出他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她怔了怔。
嘿，还真让她爸说对了。
这回她还真是有鬼心眼子。
宋云舒无视他，直接推开他的门自己走进去：“我来你家写个作业还需要理由吗？”
知道什么叫理所当然吗？
这就是。
孟起扯了下嘴角，按开客厅的灯。
宋云舒瞥见自己的书包就在沙发上放着，她上前拎起来：“而且我不都说了吗，让你教我写作业。”
孟起拉开客厅的椅子，顺势坐下：“开学第一天都没学什么东西，而且我理你文，你让我教你什么？”
宋云舒在他旁边坐下，慢吞吞的抽了本书。
她不想再嘴硬了，她现在想跟孟起道个歉。
她低着头，从笔袋里摸了根笔，嘴上含含糊糊地喊了他一声：
“孟起。”
孟起数学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本来转笔的手停住，随手第一题上写了个D，尾调上扬：“嗯？”
宋云舒抿着唇，垂眼看着书，捏着笔的手指尖泛白，那句话怎么也挤不出来。
跟他道个歉而已。
孟起注意到她的动作，侧头挑着眉看她。
小姑娘眉头皱着，看起来纠结的不行。
“怎么了？”
宋云舒吞了吞口水，觉得嗓子有点儿涩，她呼了口气：“我今天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
她抿着唇顿了顿，又很小声的补充道：“对不起。”
孟起看见她这样，嘴角抽了抽：“跟我道什么歉？”
宋云舒拧着眉，又想起刚刚她冲孟起摔完门，人孟起也没跟她计较，还跑去给她买碘伏，还担心她的腿。
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人。
孟起见她不说话，跟憋着气儿似的，又纠结又难堪。
他拿着笔伸手，用有笔帽的那头，在宋云舒脸颊上戳了戳。
语气拖腔带调地逗她：“脸通红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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