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燕号才抛锚,缺尾狮的旗色已把码头围成铁桶。
小艇巡弋,弩手伏在栈桥,望远镜的白反光像一排鲨鱼齿。
海面被木栅切成扇形,只留一条窄口——进得去,出不来的口袋。
莫顿被留在湾外暗礁下,尾鳍一拍,水壁回荡“活捉鲛人,三千朗姆”的回声。
他第一次跟不上船的节奏——人类把海切成栅,把自由标上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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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下到最暗的货舱,指甲大的油灯把三人影子钉在板壁。
船长先开口,声音像磨过砂:“内鬼卖出去了,我们卖回去——卖一具尸体。”
医师把手术刀当笔,在桌面划出流程:
“需要血、需要鳞、需要他‘死’在众目睽睽下。
然后,口袋变漏斗,我们溜出去。”
塞尔点头,指自己胸口,再指向船外——
“我去说服他。”
船长去集合船员——散金币、封口、布暗哨;
医师去拼尸室——量骨、灌血、贴鳞;
塞尔负责最后一环:去船尾,让那条被围的绿尾巴,同意‘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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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照常来到船尾,把桶板当作深夜的钟——轻敲三下,声音被潮水吞走,只留下一圈比一圈小的涟漪。
缺角碎贝壳躺在脚边,像一枚“危险”的筹码;
墨绿大扇贝捏在指间,壳口朝外,像一盏“安全”的灯;
竹筒抱在怀里,筒壁还沾着湿沙与几粒落鳞,像一枚尚未拆封的“邀约”
——里面装着血样瓶、蜡块、缝合线,也装着“请你相信我”的全部勇气。
水流先回应了他—— 船舷外忽然泛起一线冷流,贴着木板滑过,又迅速散开。
没有人影,也没有尾鳍,只有暗礁方向传来极轻的水声:一次试探,一次隔岸观望。
塞尔深吸一口气,唇齿在月光里动了动:
“Mor’dhun……”
他把那个带水的“th”音含在舌尖,轻轻吐出去,声音不亮,却柔,像把一捧雪推到另一捧雪旁边。
他又叫了一次,第三次—— 声音落在水面上,没有回声,却也没有被夜色折断。
水流第二次动了—— 这次更缓,更稳,像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松开耳鳍,把警戒下调一档。
塞尔慢慢半蹲下,先把竹筒放在木板上,再将碎贝壳推到脚边最显眼处,最后伸出右臂
—— 袖口挽到肘,皮肤直接浸进夜海,凉得他指节发白。
大扇贝被他捏在掌心里,壳缘贴着水面,像一枚安静鱼钩,只等愿意相信的嘴唇来咬。
他不再说话,只是等。
呼吸被压得很低,心跳却顺着胳膊往水里走。
很快,手背上传来水流细微的推挤
—— 像有人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掌缘,又退开半步,确认温度,确认气味,确认这个人类是否值得把命交出来。
塞尔的手还浸在水里,指节微蜷,像一枚不敢收紧的贝壳。
墨绿的大扇贝被他托在掌心,壳缘贴着水面,月光把浮动的鳞光映在他手背上——那里忽然一凉。
先是发丝。湿、滑、带着潮水冷意,一缕接一缕贴上他的皮肤,像深海里某种温顺却危险的兽,嗅到陌生人的温度,便好奇地靠拢。
接着是脸颊——并非人类皮肤的温热,而是一种冰凉、滑腻、又带着极细鳞棱的触感,轻轻蹭过他的指节,像在无意识地呼吸。
塞尔心里“咚”地一声,狐疑地垂目。
水影晃动,模糊可见一条轮廓沉在下方:
长发如水草般铺散,色泽与扇贝几乎同源,却更鲜活、更冷冽;
发梢缠上他的腕,也缠上贝壳,像把两者一并归入自己的领域。
莫顿靠得很近。整张脸缓缓贴上塞尔的手背——腮裂就在指节下方,随着潮汐一鼓一缩,吸入咸水,吐出细泡。
那节奏既像鱼,又像人,在类人的五官上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诡异与惊艳:
肤色是冷月调和了墨绿,鳞光极细,像被海浪打磨的哑釉;
眉骨比人类更陡,眉却薄,浸水时像两道湿烟;
唇色淡到近乎无,却因此把竖瞳的冰蓝衬得更锐利——像把两枚被冬天磨过的星子,嵌进深海的面具。
耳鳍随呼吸轻颤,薄膜透光,淡青血脉在里面走线,像一幅被水晕开的叶脉图。
塞尔被这奇异美感钉住,呼吸忘了节奏,指背僵在半空,唯恐一动就把幻境惊碎。
月光穿过水层,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银网——他在这网里,与一条非人生物对视,也与自己心跳的巨响对视。
腮裂再次鼓动,细泡贴上他的皮肤,冷意顺着血管爬上来。
他终于找回意识,艰难地让视线从那张脸上移开,喉咙滚动,发出很轻、却尽量平稳的声音:
“Mo…r’dhun。”
音节仍带人类口音,th音不够雾,却足够软。
他又叫了一次,像把安慰揉进声线:
“我们……有计划。让你……安全。”
句子磕磕碰碰,一字一顿。
莫顿的竖瞳微微收拢,耳鳍向前折,
——那是人鱼“在听”的标志。
塞尔深吸一口咸夜,继续用破碎却真诚的调子说:
“假死……交尸体……你藏好……然后一起走。”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再指船外黑暗,
“新大陆……没有缺尾狮。”
声音停住,夜也停住,
只有腮裂还在一鼓一缩。
塞尔还在斟酌字眼——“只是抽一点血,就像……像割一片鳞那样,很快。”
声音未落,手背上那张冰凉的脸忽然滑动:
发丝先掠过指缝,像潮水卷过礁石;
接着整片侧颊贴上他的前臂,寒意一路向上,像一条无声警告的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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