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场雪后，南苑平添三分萧瑟。
我半梦半醒地踹开门，积雪落了一地。
苑内跪着个清瘦的少年，衣裳破个大洞，露出猩红的血迹。
我毫无意识，看见自己染得血红的指搭在他的脸颊，上下摩挲：“他，是我的了。”
躺在椅上抽烟袋的龟公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冷笑：“花魁赎男妓，新鲜。”
花魁？我眉心一跳，突然有了知觉。
系统的机械声同时响起：
“宿主，已为您匹配花满楼花魁角色，攻略对象——靳荷，代号：救赎。”
系统介绍，这本书的男主原是皇帝靳乔，却陷入角色崩坏。
靳乔之弟靳荷崛起，打着救民赎世的旗号造反，势头直逼男主。
最不能忍的是，靳荷还和男主的女人——女主暧昧不清。
靳氏兄弟的人设各有各的精彩，角色粉丝众多，为谁是男主打得不可开交。
但一山不容二虎，这本书里注定只能留下一个男主。
我的任务，就是解决掉这个麻烦:
攻略靳荷，攻取他的心。
并在最后杀了他。
2
身旁，那个被称作救赎的少年抬眼瞧我，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幽冷的气息。
我苦笑一声，把袖中的钱吊子丢在桌上，“别废话，卖还是不卖。”
龟公瞧眼桌上的铜板，发黄的眼珠刁滑一转，鼻子里喷出一股烟雾：“卖，卖，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卖的道理。”
“姑娘会挑，这厮是刚来的，俊俏得紧——就是还没来得及安排人管教。”
靳荷的脸被钳起，龟公捏开他的下颌，像买卖牲口般展示他的牙口。
“瞧瞧，咱这的男妓都是身强体健的好胚子……”
龟公话音未落，少年一口咬上他的指。
少年立刻被龟公扇翻在地滚了几圈。
靳荷满身血污，还没爬起，又被龟公恼怒地按在地上。
凌乱的发丝间隐隐露出张俊秀的脸。
见我走近，他拧着眉瞪我：
“滚。”
他张牙舞爪还要咬我，像只炸了毛的黑猫。
我不怒反笑，指尖抚顺他额前碎发，“反抗没用，反抗只会让我更兴奋。”
靳荷被龟公压着，只得闷哼一声，别过头。
阁楼上欢声笑语，红衣女子抱着琵琶和一群男妓嬉戏。
少年的眸子空洞，望向阁楼时失了焦，像一汪死泉。
系统介绍，靳荷与靳乔同是皇后嫡出的三皇子，却在夺嫡中落败。
楼上那女子是国公独女，冷言欢。
也是靳荷的白月光。
一滴清泪从靳荷的脸上滑落。
我看出了他在心上人面前的窘迫，我终究于心不忍麻利地扯块破布盖住他的眼。
三两下将他绑在身上背着，快步走出南苑。
没走两步，苑内传来龟公的怒吼，“娘的，怎么少了两个铜板？”
我不说话，背着靳荷跑得愈发快。
3
我把靳荷安置在破庙。
他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却厌恶地拍开我要扶他的手，“脏。”
那双幽冷的眸扫过我腰间代表着曾被千人骑万人压的红绳。
然后轻嗤一声，傲慢地用衣角擦手。
如果没记错，大概半个小时前我才救了他。
白眼狼。
我轻啧一声，转过身捡地上的土灰在他脸上像揉面团般揉搓。
他挣扎不过，挪了两步又摔在地上，徒劳地用残破的嗓子质问，“你干什么！”
我冷笑：“现在，你比我脏了。”
靳荷眼尾猩红，脸色又黑了几分。
我没理他，哼着歌用刚偷的草药熬药。
系统在我耳边小心翼翼地提醒，“宿主，这是你攻略计划中的一环吗？他看起来很生气……”
我捡了块破瓦片装药，“不是，我只是单纯看他不爽。”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下我知道你前两次攻略为什么会失败了……”
系统说得没错，我已经攻略失败两次。
若是这次还不能成功，我就再也回不了现实世界。
大概是觉得我没救了，机械声长鸣一声，系统彻底没了声音。
我没理会系统，镇定自如地拿着药问靳荷，“药熬好了，你喝吗？”
转过身，靳荷倒在地上挣扎着要逃，看我的眼神愤愤。
果然，对方拒绝了我的喝药邀请，并翻了我一个白眼。
早就料到了。
我长叹一口气，放下药趁其不备溜到他身边躺下。
我根本就没有攻略的天赋。
我想通了，活着挺好，死了也不错。
我这个烂人，没人在意，好像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所以我的攻略，主打一个点到为止。
我本着善良给靳荷递药。
靳荷却像只炸毛的黑猫，一把推开我，警惕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转，“你，又要干什么？”
我将食指放在唇前对他轻嘘一声。
爬过去枕着他的腹肌，趁机摸了一把他的腹肌。
最后理了理衣襟，平静地合上双眼，
“你不喝药，又得罪了我，我看你是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
“还不如找个舒服的姿势等着含笑九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耶！”
昏暗中，靳荷的声音微微颤抖，“既如此，为何救我？”
“你到底是谁？”
4
来都来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至于我是谁——
我是异世界的旅客，是要骗他一片真心，又杀他的攻略者。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最纯粹的救赎，又给他最惨痛的背叛。
可这些，都不能说。
我只好胡诌，“有人派我来救你。”
珍贵的几缕光线里，靳荷的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是她派你来的吗？”
我眯起眼，忽然想起南苑阁楼上的少女。
靳荷好像自己都没察觉，刚才他的声音里除了警惕，还有三分渴望。
让我想起从前在路边捡到的猫。
害怕被我伤害，又忍不住靠近我汲取温暖。
心还是没忍住软了三分，只好默认了他的问题，“现在可以喝药了吧？”
靳荷听话地将药一饮而尽。
药尽，他看着我煨在灶下的红薯，喉结上下动了动。
我捡起红薯在他脸前晃，“想吃吗？”
靳荷别过头不说话，肚子却坦诚地一阵响。
我作势要分给他。
却在最后一刻把整个红薯塞进了自己嘴里，“我知道你很饿，但你先别饿。”
“想吃东西，就自己去找。”
5
我简单给靳荷包扎了一下伤口，随后领着他出了破庙。
方才上山时候我看见，山崖边有个灵堂。
堂内供奉众多，瓜果牛羊琳琅满目。
自助餐厅，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我翻窗进堂，连吃带拿。
转头，靳荷站着不动，面色阴沉。
我往他怀里塞了个桃，“来啊，别客气。”
桃从他的掌中滑落，“啪”一声落在地上。
靳荷双目猩红，两汪清泪挂在脸上，颤抖着念堂上挂着的两对挽联：
“松柏风凋，挥泪含悲。”
“悲念吾儿靳淮之。”
靳淮之，靳荷。
原来这里是靳荷的灵堂。
我捡起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拍他的肩安慰道，“原来是你的灵堂，那就更别客气了。”
“不过你人不是好好的吗？谁这么缺德给你立了一个灵堂……”
话音未落，一支闪着银光的箭矢破空而来。
眼看箭矢就要取靳荷性命。
可靳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看得出来，他不想活了。
可我暂时还想努力活一下。
我一个飞扑，挡在靳荷身前。
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我倒在靳荷的怀里。
“你……”
靳荷眸中满是错愕。
又是三支冷箭破空而来。
我来不及说点煽情的话，靳荷抱着我翻窗出去。
灵堂本就搭在半山腰。
脚下，孤鸟高飞尽，只差一步便是万丈高崖。
靳荷用残破的衣襟将我裹在身前，“敢赌一把吗。”
声音坚定又平静，热气喷洒在我的耳后。
他好自信，比我这个有系统的人还自信。
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
我像只树袋熊缩在他的怀里，“我恐高！我不敢……”
没等我说完，靳荷抱着我纵身一跃。
风声灌满双耳，我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6
再一睁眼，靳荷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系统臭屁的机械声终于再次响起：
“宿主，你们跳下去的时候，我用了你三百积分，把你们的降落点挂在了树上。”
“宿主，你这招真妙，吃点皮肉之苦换好感度，靳荷不得爱死你。”
系统还没说完，靳荷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可惜，他好像并没有被我打动。
甚至眼神比刚才还冰冷无情，“我把箭拔出来了，上面没有血。”
“你没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见被拆穿，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生铁，尴尬地搓了搓手，心道：
“攻略者这么高危的职业，不是在挡箭就是在去挡箭的路上，我又不傻。”
系统又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6。”
铁片“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靳荷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双目猩红，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魔怔地自言自语，“她要杀我。”
“谁？谁要杀你？”
系统轻咳一声，声线惋惜地解释：
“皇后生二子，靳荷为皇后不喜，一心想杀靳荷给小儿子靳乔铺路……”
我震惊了一瞬，忽然想明白。
随处可见的，声势浩大的灵堂是要把靳荷的死坐实，夺了他的身份。
杀人诛心。
虎毒不食子，好狠的心！
靳荷像失了所有力气一样瘫靠在我的肩上。
我垂下头，看见他捧着一把匕首捅入自己腹中，鲜血直流。
声音细不可闻，“娘要杀我。”
他朝我苍白一笑，篝火跳动，他的脸在阴影间暧昧不清。
我愣住了。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自己。
在另一个世界，我跪坐在一片火海中，捏着一把贯穿了身体的水果刀。
血越流越多，我的身体越来越凉。
我只觉得解脱。
不被偏爱的人只想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命。
只想永远逃离这个只为我剩下绝望的世界。
我怎么可能不懂他。
旋转跳跃求点评论小星星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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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方清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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