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止云不再说话，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他不说话，老麦克自然也乐得沉默。它才不会傻了吧唧的凑上去，让那小子有机会再问些问题。
拜托，对于情报贩子来说，信息就是金钱。它又不是什么免费回答问题的“仙女教母”，要知道，就算是黑老大来找它老麦克打听消息，都是要出钱的！
哪像现在这么憋屈，不仅被人白嫖，说慢了还要被威胁。
要不是有把柄在他身上……老麦克愤恨地瞪着沉浸在思考中的东方少年，紧闭的牙齿因为太过用力，发出疙瘩疙瘩的声音。
该死的范伦铁恩·劳林，该死的东方人，他们怎么就没死在那里呢？
“我还有个问题。”岑止云突然出声，给一旁暗自腹诽的老麦克吓了一跳。
它连忙收敛面上的表情，搓着爪子，露出讨好的微笑。“您说，老麦克保证知无不言。”
一只老鼠，做出弯腰哈背的动作，不仅罕见，还极具喜感。只可惜老麦克不知道，过度的讨好反而会给人心虚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做了什么坏事。
岑止云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动作滑稽的老鼠，没有吭声。
他挑了挑眉 ，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很确信，阿芙拉·泰特女士当时只将我一个人送进了回忆当中。”
“所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聊累了的小阿芙拉适时打了个哈欠，如玫瑰般娇嫩的面容上泛起一层红晕，从那可爱的样貌，真看不出她异化后一口一个小朋友的样子。
从他们之前的对话中，岑止云可以确定，老麦克同他一样，都是梦境的外来者、偷渡客。只不过，他是受梦境主人邀请，才得以进入其中。
那没有主人许可的老麦克又是靠什么渠道进入阿芙拉女士的回忆呢？它来到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岑止云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前者关系到进入梦境、在梦境中穿梭的方法；而后者，岑止云根据老麦克的所作所为，猜测它来这的原因大概与异化有关。动机是行为发生的直接内动力，行为是动机的外在表现。而老麦克目前表现出的、它最强烈的动机是解决身上的异化。那么，他的行为很大概率围绕着这条动机进行。
可老麦克的回答超出了岑止云的预料之外，它眨眨眼，看上去十分迷茫，像是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呃，我想来，所以就进来了……”老麦克用它的粉红爪爪挠挠头，试探性的回道。
它这时候看上去倒有些憨厚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梦境的出入并没有限制，只要你想进入就可以进入的吗？岑止云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梦境的进入是只看个体意愿的强烈吗？只要我怀抱强烈的想要进入的想法，就可以进入到别的梦境中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褐色的老鼠发出咯咯咯的嘲笑声，它用粉色的爪子慢条斯理地捻弄嘴边的胡须，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
“只有真正的小镇居民才能做到这样的事，你一个外来者——我的意思是，梦境是存在危险的，您作为尊贵的客人，何必趟这份险呢？”
差点被情绪冲昏头脑、暴露本性的老麦克，在眼神瞟到岑止云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吓得打了个哆嗦，赶忙悬崖勒马。
不得不说，老麦克这套流畅的情绪转化和前倨后恭的态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岑止云没有生气，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老麦克的情绪似乎有点太过外露了，完全不符合它老练、狡诈的性格，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了范伦铁恩·劳林先生。
之前初见两人了解不深，他也就不觉得劳林先生的表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一个以文明人标榜的家伙，真的会那么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刻薄吗？
还有住在506号房的母子……仔细想来，似乎目前为止遇见的小镇居民，都或多或少有些情绪异常。
这么看来，异化还会对人造成精神方面的影响。
先在心中记下这点，以后在想办法验证一下吧。岑止云心中暗自想道。毕竟，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没有解决呢。
他看向手足无措的老麦克，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只有真正的小镇居民才可以随意穿梭梦境？这是你们异化之后拥有的新能力，还是你们原本就有这样的天赋？”
“至少就我所知，普通人是做不到随意进出他人的梦境的，这也是外来者无法离开小镇的原因。”老麦克努力思考半晌后，才吐出一个不确定的回答。
“我们，呃，应该是异化后才有的能力，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异化带来的影响，也没专门调查过——”
对于无墙小镇的大多数镇民来说，这个“能在梦境中自由穿梭”的能力几乎和左手写字一样无用。
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小镇，回归以往的生活。可小镇的四周都被能隔绝梦境的白雾包裹了，他们无法通过能力到达迷雾后的区域，只得被囚困在于狭小的城镇中，在彼此的梦中徘徊。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记载了旧日时光的梦境还能给予他们一些心理安慰。等到后来，随着异化程度的加深，大多数人都疯了，他们的梦也变得越发越扭曲，危机四伏……到了现在，除了少数几个不要命的疯子外，再也没有镇民敢去别人的梦境了。
“既然梦境中危机重重，你又为什么还要进入阿芙拉·泰特女士的梦境呢？”岑止云挑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不是有恃无恐，便是所图甚大。”
而这位狡诈的情报贩子，显然是后者。
老麦克没有否认，尽管被人点出了目的，但它并不羞恼，反而趁着这时机，向对方发出合作的请求。
“和之前的外来者不同，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我们为什么不做一笔交易呢？”老麦克难得诚恳地发出了邀请，“你想逃出小镇，恰好，我的目的也是如此。”
“听说你们z国有句俗话叫：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你愿意合作，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这的目的，还能免费帮你一个忙。”
“怎样，你意下如何？”
唰——
还没等他回答，突如其来的强光便闯进了火车内。
岑止云眯下眼睛，那双乌黑的瞳孔因为光线而剧烈收缩。他才发现，火车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驶出了隧道。潮水般的阴影骤然褪去，性格暴烈的光精灵蜂拥而来，围满了整间车厢。
原先有点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们被刺眼的强光一照，睡意顿时就消散了。
最先恢复精神的是有着一半吉卜赛人血脉的波伊尔，她在父亲去世后，经历过长时间的流浪，是两个人中警惕心最强的那一个。即便是在确定安全的环境下，她也没有放任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而是合上双眼假寐。
现在室内的光线回来了，自然也不准备继续装睡了。更何况，这里距离终点站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波伊尔还记得上车前丽娜奶奶叮嘱的话，过了那条长长的隧道，就是埃尔霍文小镇。到小镇后，她要去中心街77号，找一位名叫维娜·巴特的女人。
丽娜奶奶说，她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了。去找她，说清楚你的处境，她会帮助你的。
真的吗？艾玛不清楚，但她别无选择。
对未来的忐忑令她不由得握紧了身旁女孩的左手，尽管内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但波伊尔面上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湿热的掌心证明了她的不安。
小阿芙拉疑惑的偏过头，看向这位与她同龄的玩伴。
艾玛的不安透过交握的手心传递给了她，年纪尚轻的阿芙拉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情低落的好友，她小心翼翼地回握住艾玛的手，那双纯洁美丽的天蓝色眼眸中充满了关切：
“……你还好吗？”
波伊尔不希望在新朋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她倔强的昂起头，藏起眼中的伤感，回道：“我没事，只是被强光晃了眼睛而已。”
可是，被光晃到的人不是这个反应呀。小阿芙拉疑惑的歪歪脑袋，最终放弃了追问。她把头轻轻靠在新朋友的肩上，那头柔顺的长发被她蹭得乱糟糟的。
也许是想转移话题，阿芙拉轻声问道：“波伊尔，你去小镇做什么呀？”
“我是去……看望巴特姨妈的，顺便帮丽娜奶奶给她送件东西。”波伊尔拍拍手中的包裹。她这话也不算骗人，毕竟丽娜奶奶确实也拜托过她给巴特姨妈带封信。
小孩子的自尊心让波伊尔说不出“自己是来投奔亲人”的话，因此借用了另一个理由。
阿芙拉听到新伙伴也是要去埃尔霍文小镇看望亲人，眼睛霎时就亮起来了。母亲出门前对她说过，要带她去小镇见外婆，她们一起在那呆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可阿芙拉有些忐忑不安，她不擅长交际，总是很难交到朋友，要是波伊尔能陪她就好了……
想到这，她扑闪着蝶翼似的睫毛，小声询问：“你准备在小镇呆几天呀？”
“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是一个月。”就看那位巴特姨妈愿意收留她多久，波伊尔满不在乎地说道，指甲却掐进了肉里。
她知道，如果这位唯一的亲人也不愿意收留她的话，那她很可能会被强制送去孤儿院这样的福利机构。可尽管如此，波伊尔也不会死皮赖脸扒着人不走。如果巴特姨母拒绝她，她就悄悄离开，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拖油瓶，像个货物一样被送来送去。父亲死去后的这些年间，她一直都在偷偷学习谋生的技巧。
开锁、骗术、占卜、偷窃……波伊尔从其他吉普赛人那学到了许多。
而阿芙拉与她完全相反，这位从小体弱多病、腼腆害羞的女孩是父母的心头肉，老师眼里的乖乖女。
与波伊尔的交友是她最为大胆的一次尝试。如果不是那支漂亮的翠鸟瓷笛，赋予了她勇气，一般来说，她和陌生人说话不超过三句，脑袋就会因为过度害羞而短路故障。
可现在，这位新朋友说，她可能呆不了多少天就要离开。
阿芙拉有些失落，但鉴于波伊尔是她离家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到小镇后，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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