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要换成谛听或其他人恐怕早问个没完,阎青昀则没那么废话,让他钓,他就踏踏实实地钓鱼,不多时便禅定,神魂徜徉于无□□之中,悟道了。

昼夜交替,鱼上钩了。

阎青昀神魂归体,自感骨节僵硬,灵力却从未如此澎湃。将鱼收进鱼篓里,阖上盖,阎青昀恭恭敬敬地垂目作揖:“多谢师尊。”

段和纾把斗笠递给他:“拿着。”

阎青昀这才发现,下雨了。

无□□饱经半夜春雨,山水一色,俱是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景致。段和纾把斗笠往他头上一叩,乌发披散下去,露出小半张光洁的侧脸。阎青昀还未来得及细看,紧接着,心口一痛,是段和纾取了他一滴心头血。

心头血是修士的要害,阎青昀该质问段和纾是何居心的,但不知为何,四肢百骸松松散散,好似沉溺在对方隔着重重衣襟的触碰中,甚至不自觉探过身去,追寻那一点冰冷的触感。

段和纾嗖地收回手,警惕道:“你要做什么?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阎青昀默然片刻:“……是。”

段和纾将阎青昀的心头血融进他腰际的玉佩后,将装满鱼的鱼篓塞给他:“要清蒸。”

阎青昀抱着鱼篓恭谨起身:“弟子自然修身清正,谨记师尊教诲。”

段和纾眯着眼审视他一会:“真是修道修傻了。”

阎青昀二丈摸不着头脑:“望师尊明示?”

远处迷路的谛听踢踢踏踏地跑来,忘川的鱼劲太大,自从那日偷吃了仙尊钓上来的两条后,他时常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要抵达何方。

段和纾将谛听化作人形,将鱼篓珍重地转让给他:“你去给我做鱼,不要葱姜香菜和醋不吃内脏鱼头和鱼尾,清蒸。”

谛听苦大仇深地去了,愁眉苦脸地捧着一大锅不明焦黑物回来了。

“请仙尊降罪。”

段和纾深吸口气,气得拂袖离去:“都给我下山去!”

山上的雨连绵到了山下,山花次第烂漫,一路摧枯拉朽地跌到山下的符惕城里。

正值饭点,段和纾领着阎青昀和谛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头来到城里最繁华的酒楼。

门吱呀打开,落红和柳叶跟着吹进来,段和纾摘下斗笠跨进来,喧哗的酒楼为之一静。

尽管有仙雾遮挡,无人看得清师尊的面容,阎青昀还是快走两步,掩住他大半张脸,将金锭抛进愣神的小厮怀里,寒声道:“包你酒楼可够?”

店小二掂了掂重量,笑得见牙不见眼:“自然自然,贵客稍等片刻闲杂人等立刻离开,您请楼上雅间!”

“贵客可还有吩咐?”

酒楼的老板娘纤手压银壶,笑吟吟地看着段和纾。

段和纾奇奇怪怪地瞥他“关门,”

他百无聊赖地指弹荆山玉的锋刃,发出琅琅的清越响声,而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剑就这样默默忍受。

——天下第二剑正躺在他的芥子空间内。

段和纾说:“谛听说得没错,人间红尘何尝不是好的归宿?修仙没前途的。”

阎青昀一哽,微笑着看向段和纾:“师尊能成仙,不正说明修仙的前途之广吗?”

段和纾:“我例外,你没前途的。”

说完他就后悔,这死嘴,非说什么实话?

原本蠢蠢欲动要送出去的剑被生生摁回去了。

阎青昀:“……”

雅间名叫“水云间”,附庸风雅,既无水境也无云意。

窗外细雨暂歇,挑夫和货郎的叫卖隐隐传来。段和纾支起窗户,欢笑与叫卖陡然清晰,包子和点心的香气溢进来,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而有烟火气。

那常常燃烧在阎青昀心底的愤懑与怒火倏的被扑灭了,以至于他能心平气和地端详段和纾,更能清楚地望见他师尊犹如冷玉雕筑的双手,不像他构想的那样金尊玉贵,反而布满细小的伤痕和厚茧,在荆山玉锋锐的剑刃上,有种令人施虐的美。

阎青昀心头微动:“荆山玉,果然名不虚传。”

段和纾随口:“破铜烂铁。”

荆山玉蔫蔫地抗议了一声。

阎青昀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段和纾摩挲着荆山玉,剑身映照他年轻的脸,一如往昔。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夜,乱臣贼子,铁马金戈,至亲的血流遍大殿。

“它当年不过是我母后殿上的一把没开过刃的饰物,为了活命,我把剑柄上的宝石和金箔抠下来,拿他杀敌,千刀万剐,杀到卷刃。”

他的声音沉没下去,阎青昀不禁越过酒壶覆住他发冷的手,嘴唇嗫喏:“师尊……”

——啪!

少年的掌心炙热,激得段和纾一悚,啪地一下甩开了。

阎青昀的手僵硬地滞在半空,缓缓收回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弟子僭越了。”

段和纾心烦意乱:“与你无关。”

啪!

惊堂木一拍,窗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慷慨激昂处:

“话说这九疑国君主无能至此,竟叫叛军杀进了正殿,连城内的百姓们都闯进大内烧杀掠夺,妄图分一杯羹。”

“那叛军头子环顾四周,竟发现皇帝早已自刎,余下的皆是老弱妇孺,唯常年病弱的九疑太子站在大殿中央,那叛军头子也是荒淫无边,指着太子直言——”

说书先生戛然而止,底下的听众杂声喧嚷:“说的什么?你这老货,不准如此戏弄我们!”

说书先生连连摆手:“仙尊之事,我可不敢妄言。”

他不提仙尊还好,一提更是引起群情激昂,在众多议论中有人高声笑答:“还能说什么?那叛军投资说的正是:‘若有幸得君,愿金屋藏之’!”

楼上的谛听大怒,拍案而起:“敢胡乱编排仙尊,真是嫌自己命长!”

阎青昀只觉得滔天怒火直冲天灵盖,握着剑霍然起身,临出门前被段和纾冷喝住:“你要去干什么?”

阎青昀背对着他,牙关紧咬,握剑的小臂青筋暴突:

“鼠狗之辈,师尊不必亲自动手,”他沉声说,“弟子来料理他们。“

用脚想也知道他口里的“料理”是什么意思,段和纾无比头疼,将茶杯重重撂下,寒声道:“你若杀,我也要杀,看你我谁更快。”

阎青昀浑身一竦,忙道:“师尊不可妄动杀念!”

段和纾反唇相讥:“你也知修道者不可妄动杀念?若他日破境,你可过得了屠杀凡人这一劫?”

说完他就懊恼,说好的冷酷无情大魔头的人设呢?崩得七七八八了。

阎青昀僵立在原地,心脏漏了一拍,继而跳如擂鼓,铮铮作响,竟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

“师尊……”他讷讷道,“可是在关心我?”

段和纾干巴巴道:“自作多情。”

谛听眼瞅瞅阎青昀,又觑觑段和纾,施法的碧玉蹄鬼鬼祟祟地放下,讪讪地缩回桌底下。

说书先生等一众长舌夫所在的摊位突然下起了暴雨,奇怪的是别的地方都没有,就他们头顶顶着乌云。青天白日闹鬼,他们狼奔豕突,不多时便散净了。

阎青昀向来少年老成,此刻真心实意地笑开来真是凝云乍开、给人清风朗月之感,引得段和纾多看了好几眼:“师尊教训的是,是弟子自作多情了。”

段和纾:“……”

他还没来得及狡辩,便感到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只来得及扭头最后看一眼阎青昀还匀在眼底的笑意,便抿着唇霍然跃出窗外。

荆山玉划破云雾,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阎青昀急急追上去:“师尊!”

“急什么?”

谛听遗憾地将夹鱼的筷子放到桌子上,“这玉佩滴了梼杌的血,出动静便说明梼杌遭遇了险情,你急什么。”顿了顿,不无欣羡,“能叫师尊如此紧张的,就只有梼杌了,你我都要靠后站。”

阎青昀一愣——梼杌?

是啊,也只有梼杌。

阎青昀在心底默默咀嚼这个名字,愈发觉得齿寒。

太冷了,没有人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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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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