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影里的住户(2)

王瀚宇似乎习以为常。淡定地拍了拍袖子:“梦境嘛,这种还是挺常见的。看见一个人长八个脑袋也别惊讶,哪怕C级,这也是梦。不合理的事只多不少。”

明白和接受是两码事,即使知道这在梦境很常见,新手上路的祁鸣像被勾了魂,频频回头。

蟑螂人拖着佝偻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挪动着向前,触须疯狂摆动。

有点恶心。嗯,再看几眼。真恶心。

在前往光明医院的路途中,祁鸣又陆续欣赏到猪人、鱼人、狗人……仿佛来到动物主宰的世界,他们顶着千奇百怪的外形,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干着各种事。但是,没有哪个能够比蟑螂人更辣眼睛。

如果谁出个令人讨厌生物排行榜,蟑螂肯定一骑绝尘。以A洲大蠊,B州大蠊等不同品种蟑螂拿下榜一,榜二,榜三。

祁鸣胡思乱想着,闪烁绿光的悬浮招牌吸引住她的目光,招牌横着摆放,上头写着四个字——光明医院。

“能用上导航的梦境就是轻松啊,一下子就找到地儿了。”她听到王瀚宇小声感慨,走进医院。

祁鸣紧随其后:“真的有梦境完全符合现实吗?那导航作用岂不是很大。”

“当然不——”王瀚宇摆摆手,“梦的存在建立在人意识的基础之上,就像虚构小说,不过呢……再幻想世界,也有一套自己的底层逻辑。所以梦境中出现现实中场景,极大概率附近的建筑,见闻也同现实一样。”

“哦……也有意外。”王瀚宇顿了顿。

光明医院并不光明,灯都没开,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牌在冒幽幽绿光。

设计与其他医院好似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一样刺鼻的消毒水味,一排排前台窗口,一列列金属公共排椅……

就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一阵阵地吹,冷空气贴在温热的肌肤上,引得祁鸣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开始揉搓自己的胳膊,等待王瀚宇把话说完。

王瀚宇目光炯炯,幽暗绿光照着他半边脸,他本就消瘦,环境更显得他阴郁、诡异。

他说:

“那就是患者记错了。”

祁鸣:……

王瀚宇咧嘴一笑:“被吓到了?”

祁鸣有点服气了,扭头:“……没有。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们要做什么?”

王瀚宇摁住祁鸣肩膀,给她转了个身,推着她朝椅子走去:“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坐会儿吧。”

他们并排坐下。等候区冰冷金属质椅子坐着发凉,挂在墙面的圆钟有节奏地走着,祁鸣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渐渐下降,忍不住抱臂缩起身子。

她瞥一眼王瀚宇,发现这人一副啥也没事的样子,翘着个二郎腿单手撑着脑袋,真是好不自在。

……或许对于熟手来说,这确实是一个过于简单的小副本吧?

无言地等待未持续太久,直到一束光射在祁鸣脚边,帆布鞋头亮了起来。祁鸣王瀚宇同时望向医院大门——棕红色的躯壳往前一步,帆布鞋头立刻暗下来,门后风景也被遮得严严实实。来者前翅像皮革材质,后翅呈膜质,细长的多条肢体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绒毛,依旧是那身工装。

是蟑螂人。

祁鸣瞳孔地震。

……好辣眼睛。

“就是他了。”王瀚宇轻声提示。

这是……杰里德?

祁鸣不可置信地启用端脑。仅自己可见的虚拟半透明屏幕显现,祁鸣快速找出患者信息。

照片上平平无奇的男孩,潜意识中的自己竟然如此猎奇。

祁鸣嘴角抽动,无力吐槽蟑螂人。

蟑螂人大跨步冲向前台缴费处,空荡荡的前台在无人注意时赫然人满为患起来,排起长龙般队伍。

它挤在人潮里,不时垫脚,不时左顾右盼。

“病人的潜意识会不断经历过去痛苦的回忆,他们的意识,思维,灵魂都会被困在痛苦里,反复经历。”

王瀚宇长叹一口气:“我们是唯一能帮他们的人。”

祁鸣注视着他的眼眸微不其乎地张了张,似乎有所触动。

“……所以,要杀了他对吧。”

王瀚宇赞许点头,补充:“这个他。”

祁鸣深吸口气,目光锁在蟑螂人身上。

白炽灯忽闪忽灭。“手术”商品每日限量抢购,所以医院总会人满为患。抢货成功本该欣喜,谁知道来信似惊雷,震得他无力思考。

迷茫地伸出手的少年,视线越过手指,投到瓷砖地板上。地板之下,锁着类人的怪物,他吓得慌忙后退一步,怪物也学着他后退一步。

像被忽然扔进无底深海,阴湿海水浸透全身,冷意肆意侵入骨髓。

他急匆匆想要收手,却早已经失去肢体控制权。人类的躯体在他面前瓦解崩塌,皮肤仿佛挂不住的丝绸滑落在地,露出咕噜咕噜冒着白泡的赤红肉块。

这是什么?不要!怪、怪物!

他在无声尖叫,血肉模糊的面孔之下猛然撕裂出一只蟑螂口器,口器剧烈抽动,血肉如同融化的冰淇淋迅速四处流散,迫不及待揭露他真正的面目。

银光乍现。

蟑螂人曾经被称作腹部的位置插进一把长刀。他疯狂扭动身躯挣扎,蟑螂的关节却不允许做出更丰富的动作,5只脚胡乱扭动,未伤到长刀主人一分一毫,反倒是自己摔倒在地。

爬动向前渴望逃跑,却被刺穿固定在地面,反反复复,即便他无力反抗,依旧没有导演叫“卡”。

这是一场虐杀。

锋利刀刃进进出出他的身体,顺出数不尽漆黑粘液,他喊不出声,只能看见那个瘦高的中年人面无表情俯视着他,手起刀落,自己身上涂涂画画。

伴随呼吸,穿透处张张合合拉扯着,尖锐的疼痛在每一处长住。

意识因痛觉而清晰。

他没有耳朵,却听到那个中年人在说话。不过他听不懂,叽里呱啦的,念叨着蟑螂不懂的语言。

与中年人对话的人,从蟑螂人的视觉死角走出:扎着低马尾,二十来岁的女孩子。

女孩子目显怜悯,接过中年人递出的刀,毫不犹豫地动了。

开锋的刀刃很平整,很薄。刀侧折现出路人们冷漠的背影,或者看热闹的眼神,越来越大。

直到头首分离,走马灯花。

“杰里德,只剩我们爷俩了。”

“放心,饿不死你。爸爸还是很厉害的。”

“睡一觉,辛苦这么多年了,休息一下怎么了?杰里德……不要哭,不会有事的。”

父亲高大的背影,日渐佝偻的样子;病床上形如枯木,缠满绷带的样子;孩童时,捧着自己,展露笑颜的样子……鲜活景象如开启倍速褪色,画面色调逐渐趋同黑白。

“……杰里德,别去找公司了。讨不到钱的。”

“爸爸!这是工伤,他们必须赔偿,他们应该赔偿!只有他们给赔偿才能……”

“杰里德,别这样……他们不会给的。老尼克也是这样,我也会这样。”父亲直挺挺躺在病床上,从头到脚都是白绷带,只留眼与嘴和世界联系。

“会给的。绝对会给的!”他哽咽喊着,壮气一般不断重复“会给的!会给的……”

然而父亲一语成畿。没有给,老尼克那次没有,父亲这次也没有。

光明医院给出最后通告,再交不上后续医药费就要赶父亲出去。

他只是个学生。哪怕贷款,后续费用父亲与他也偿还不起。

只有一条路了。

只剩这条路了。

找一家良心公司,如果在这里受一些工伤,就能得到赔款,去填补医疗费的空缺。

德吉制药厂。高大机械环绕,运输带滑过一个又一个一模一样的纸箱。厂里总是哐啷哐啷的。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新来的他。

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行为。

扑通、扑通!哐啷、哐啷!

响亮的做工声掩盖住心跳。

小指绞入仪器,皮肉白骨生生搅碎,钻心剜骨,尖叫引发警报,拿到赔款时伤痛立刻不可思议地被抚平了。喜悦与愧疚压过一切情绪。

离开工厂,他对着厂牌鞠躬后大笑着飞奔至医院,气喘吁吁地排上缴费的队伍。

机械音输进端脑:缴费成功。

他抑不住笑容,鼻子又发酸发涩,于是坐在等候区边哭边笑。笑到笑不出来,哭到眼睛干涩。

手术很漫长,他眼皮酸痛肿胀,疲惫无比。却毫无困意。

恐怕过了一万年之久,他熬来死讯。

努力石沉大海。

击不起浪花,泛不起波澜。

或许不鞠躬就能早点到,或许早点把小指搅碎就能早点缴费,或许早点缴费,就不会错过最佳手术时间……

没有或许。父亲走了。

战战克克苟活的一生,竭尽全力生存的一生,结束了。

空旷的医院走廊,冰冷洁白的墙壁,严丝合缝一丝不苟的瓷砖地板。这里很亮堂,他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突兀。

窗外灯火通明,繁华景象恍惚他的神智。

他感觉,他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失去最后与世间关联的杰里德化作一只蟑螂,繁华都市阴影下的住户,不受任何期待,不被任何人在乎,不停地拼命,努力活着。

最后被一脚又一脚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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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蒋钰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