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妈眼中闪动着烛光,回忆起往事来,心中欢喜,嘴角不觉上扬:
“小哈与裴将军生的一样的秉性,自小立志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她也不是迂腐之人,白老板夫妇都知道裴将军的为人,一心盼着西凉太平,在他落难之时不曾为难与他,小哈初见这京中将领,设了好些个陷阱都被裴将军识破了,便多了几分敬意。”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之后的日子,裴将军有空了就会来院子里玩,与白老板和老爷一同谈论战局,他们不曾相互串通,里应外合,这是真正的君子之交,为着心中的大义,珍惜志同道合之人。”
“小哈逐渐也与裴将军熟络起来,两人关系十分要好,裴将军常教导小哈战场上擒敌的技巧,小哈回家途中遇见好吃的好玩的,除了带给父亲母亲一份,也会留一份给裴将军。后来裴将军打了胜仗后不敢来见白老板,心中有愧,悄悄走了。”
江水抢着回答:“他对白老板一家绝对是真心的,他也是真心为西凉的百姓。”
“我们怎不知道,只是他只是个少年郎,困于自身罢了。小哈本打算之后去京中寻将军,没想到那群败兵残将竟然,对自己族人下了如此狠手。”
那奶妈泪眼盈盈,泪珠顺着经久的皱纹,在脸上迂回落下。也似她这一生,经历千帆,在西凉这几年没有坦途,弯弯绕绕地,也找到了出路。
江水看着满天星辰,不曾被这地上的点点星火所淹没,在浩瀚蔚蓝的夜色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
这半生,她也勉强算得上有故事之人,一路蹒跚走来,俯仰天地之辽阔,自知自身之渺小。往事已矣,不论最初的真相是什么,她也不愿再去纠缠,毕竟眼前的,就是之后的。
“今夜怎么不喝他个酣畅淋漓?星月出嫁也不远,出门转个弯就到了,这你也要难受上几分吗?”裴回看着妻子面带喜色,但隐隐有些踌躇,开口问道。
“这毕竟嫁出去了就不似当年的玩伴模样,终究是要感伤几分的。女子嫁人便是交付了终生,侍奉夫君,教育子女,打理后院,天地变成了四方府邸。而你们男子,只是家中多了一个人,照样出门谋仕途,照样边塞不着家。”
听到此处,裴回慢吞吞地说:“当初虽是我使计迎娶的你,但我定不会负你,既交付终生,我便会用终生守护。可是那奶娘与你说了什么,今夜如此多愁伤感?奶娘上了年岁,叹岁月是常有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裴回何等机警的人,奶娘说了什么,他必然是已经知道了,才会如此口风严谨。想来是有些误会,江水将错就错:
“斯人已逝,时常挂念着就行,你也莫要太过于伤心。小哈为人正直善良,此生不顺,下辈子定能寻得和平的地方,幸福度过。你当初在茶馆盯着我看,可是看到了小哈的影子?”
“小哈与你倒是相似,只是你眼中多了些阴郁,她却永远朝着太阳微笑。你一个女子在茶馆中做着各种粗活累活,没有半分埋怨。无人理解你、帮扶你,你仍和气对人,旁人眼中你是极好的。我却看到你眼中的无奈与憎恨,你想走,你不愿屈居于此,我都看到了。”
裴回将酒杯推到江水面前,自己饮下一大口,接着说:“我便想着,这样好看的姑娘,真是委屈了。后来在你家看到你,一开始就对我横眉冷对,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刺猬。你在茶馆碍于白姨,在家中碍于亲长,我看到你处处隐忍,每次灿烂的面孔下,那双眼睛却是冰冷的。从你被待会侯府后,我知道你在此待不长久,便急急带你出来。”
“我不曾将你看做小哈,她率真果敢,你坚毅隐忍,我自始至终心悦的,只是你。”
江水满脸泪痕,破涕而笑:“谢谢你。”
回京日期初定,一切照旧进行,一封嫂嫂的家书让江水不得不提前了归期。
江水亲启,母亲病危,速回。
没有原因,没有多余的话,江水收到信后担心母亲的安危。裴回让她尽管放心回去,两个孩子自有他来照顾,再不济,还有陆枫可以照应一番。
西凉到京中山高水远,当初因为自己有身子,拖慢了来时的行程。就算快马加鞭,到达京中已快到盛夏,送信已耽误了时日,江水必须尽快赶到。
西城听闻后,出谋划策:“夫人,此处策马到江中,只需一日行程,再转水路,正直汛期,水流湍急,少了路程颠簸,还能提前些时日。水运也有白氏的势力,夫人如若需要,我马上去安排。”
“这样再好不过,多谢了。”江水心急如焚,却也不能长出两只翅膀,只得听从西城的安排。
“只是这水贼也不太平,夫人可得多加小心。”
一路上水贼没有遇到,倒是遇上不少泼皮无赖,惹是生非,但是对自己却没有任何冒犯,不曾伤害星月分毫。只耍一些嘴皮子痛快,再者就破坏船只,抢走干粮,倒更像是蜀中街上小混混的行径。
因为赶路,裴回的护卫没有带上,幸得遇见了蜀中的哥哥们,真正的泼皮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他们说是在这一带码头干水运,倒是比之前更挣钱些。
“江水,你可得小心些,水贼这些年猖獗,没想到还在码头就敢如此大胆行抢劫之事。”其中一人说。
“我看他们遇上哥哥们,倒是老鼠见了猫般乖巧,不像是一般贼人,倒更像是故意拖慢我们行程的,我们看来得快些才行。多谢哥哥们的相助,祝哥哥们早日发达!”
江水和星月从未坐过船只,在江上摇摇晃晃,直觉头晕脑胀,换着干呕。
请来医士开些方子,盼得能好受些,却诊出星月的喜脉。
“这可苦了你了,跟着我颠簸。”江水轻抚一旁的星月,只觉内心愧疚。
“我本就是夫人的婢女,托夫人的福,才能出京看到这广袤的天地,还为我找到了托付终身的人,怎能说是苦。我要感谢夫人都来不及的。”
江水斜靠着窗边,看着青山逐渐向后退去,江面逐渐开阔:
“你是母亲给我的,原意是处处护着我,让我回心转意。我却处处违了你们的意,你也不心生怨怼,尽力地对我好,我都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你还常去侯府报信,说我的饮食起居,后来哥哥他们来了,你就不怎么去了。母亲仁厚,定不会责罚你,只是苦了你在我们这段恩怨间纠缠。”
“刘夫人是真心对夫人的,我只盼着你们母女能和好。自打看见江夫人和江将军后,我知道你在蜀中的日子,也有爱你的人,便知道这事强求不来。如今,夫人和裴将军阖家安乐,我便也开心。只盼着江夫人能够渡过难关。”
星月双手合十,看着外头皎皎明月,江面雾气氤氲,与白沙滩融为一体,有歌女在忽明忽暗处传来婉转歌声。江月年年望相似,此去经年,已然物是人非。
江水赶到江府,只见府门紧闭,黑漆涂就的大门阴气逼人,高墙之内,似无一点生机,又似危机重重,江水重重地扣响门环。
开门的小厮认识江水,便直接让她们进去,里头正是热闹非凡。
“当初我弟正直年轻气盛,前途无限时娶了你们母亲,她却克的那个家家破人亡,害得我可怜的弟弟丧命。当初见你们孤儿寡母可怜,便没与你们计较,如今飞黄腾达了,还不让我们讨个公道!”
一个中年男子在大堂中间撒欢,声泪俱下,演的一出好戏。旁边低眉丧眼坐着一个妇人,以袖掩面,微微抽搐,远远看去倒是像哭不出来,硬是故作样子。
江山与嫂子在堂上一言不发,愁眉苦脸,方怜倒是在方府中见过一些装腔作势的模样,开口道:“伯父究竟想要怎样的公道,这父亲故去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当时为了举办葬礼,他们孤儿寡母散尽家财,可谓是仁至义尽,怎说得是我们另有所谋一般?还望伯父慎言。”
“什么公道?我就想知道我弟弟死去的真相!是不是你们母亲杀害的,你们自然清楚!”
江山突然站起,提高嗓门控制局面:“伯父慎言,这些天你口口声声要个公道,逼得我母亲卧病在床,不惜捏造事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伯父看我江家有所起色,来敲诈了。”
这翻话气的那伯父不轻,不住轻抚这起伏的胸膛,倒坐在椅子上,呷一口热茶,准备再来口舌之战。
“伯父好久不见。你口口声声说我母亲杀夫,有何证据啊?”江水本以为只是母亲病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场面,大步走进来。
“江水,你怎么回来了?”在场的只有江山对她的到来倒是有几些惊讶。
“是我去信的。”方怜在一旁坐得端庄大方,橙色衣裳不显得轻浮,又不老气沉闷,衬得她更加机敏。
江山本就不愿意妹妹参与进来,他只愿江水在西凉与裴回多过些幸福美满的日子,这几年往来的书信中,他从没有见过江水如此开心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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