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流沙,时光逝去,谢连辰和襄儿的期待却并未随着时光的逝去而磨损一分,尽管谢连辰次次收到夜铭“未寻得”的消息。可谢连辰依旧坚信,在心儿被拐走的那一夜,他感觉到了心儿的体温和呼吸。或许是同样期待,襄儿对此也深信不疑。
几个多月后,谢连辰经历了最孤单的一个春节,看着宴会中玉阶下的嘈杂,他更加想念心儿,不过,看着陪在身边咿咿呀呀的乾儿,谢连辰总算能有一丝慰籍。
脱离宴会,回到孤单的寝宫,谢连辰有些落寞。或许,思念总要有些实物寄托才算思念,谢连辰铺开宣纸落笔“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只这一句,谢连辰便又想到当年他同心儿画的那盏月亮灯,他清晰记得那日心儿脸上纯洁的微笑,快活的微笑,也是在那一晚,心儿第一次叫他连辰。谢连辰想得出神,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心儿这样开怀的笑了。
谢连辰是那样想念心儿,他不禁在诗旁落下一笔,心儿那日的音容笑貌很快便印在宣纸上,谢连辰的画带着满满的情意,所以纸上的心儿是那样灵动,仿若真人在眼前。一滴泪不由得落在刚刚停笔的裙摆处,笔墨有些晕开,谢连辰没有在意,他呆呆地看着画面里心儿的愉快笑脸,痛苦和思念一齐涌上心头,他将画搂在怀中,似乎真是搂着心儿。可莎莎的纸张声又仿佛提醒了谢连辰,他又忙忙将宣纸平铺在桌上,可惜纸张已有些揉皱。
站在殿外的襄儿和穆林从洞开的门看到了谢连辰的所有动作,他们本是想要来陪陪谢连辰的,可看着谢连辰的样子,他们知道,此刻除心儿之外,别人的陪伴都是徒劳无用。穆林看着怕哭出声而狠狠捂着嘴的襄儿,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别怕,王妃会回来的。”曾经不相信心儿还活着的穆林看着谢连辰和襄儿如此,他也动摇了,此刻他的期盼也变成了信念。
“公主不是王妃了,她是皇后,皇上说的,只有公主能做他的皇后,他的发妻。”襄儿一定要为心儿占着这个位置。
穆林面对襄儿的坚决又能如何,只得忙忙应和,声明自己说错了话。
春节本是欢闹的日子,可刚刚逃过一劫的心儿和襄儿等人如何还来得及过春节。或许这一日的特别对此刻的他们来说,便只是他们回到了阜戎故地,如今成虞的抚绥州。她们需要休整,便决定在抚绥州边城——锦绣城中暂时歇脚。只是,为了减少他人的注意,他们必须换下白衣,改穿成虞服饰。
“老板,你的店我们包了。”何云安选了闹市的一个客栈,大隐隐于市,她们都是娇俏女子,实在引人注目,只有这喧闹的市街才能藏身。
“好嘞”年节哪有人住店,老板本来百无聊赖,却又不舍得关门,却果真让他等来了大买卖,见来人出手阔绰,老板不禁喜形于色。
“几位可是要准备些饭食?我们店虽小,可却和城里最大的昭鸾阁有往来。”老板看来还是觉得赚得不够。
“昭鸾阁是什么?”清冷一声让老板不禁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年岁不大,可声音怎如此冰冷,全然没有少女的活泼,正是心儿,经历重重磨难的她此刻像是将谢连辰的冰冷偷来了似的,冷漠气质与谢连辰那样相像,像是师出同门。
“是城中最大的,做的最好吃的菜馆。这锦绣城中的富贵人家年夜可都是要订这家的菜品的,我们小店是与他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能额外为诸位买得年夜饭,若是别人,此刻早就订不上啦!”老板吹嘘着,仿佛自己实力真是如此之大。其实,昭鸾阁与每一家驿站都有生意往来,不论大小,这是昭鸾阁的规矩和揽财的手段。
“好,那便劳烦老板了。”何云安看心儿打量店铺没有回答,便从怀中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板手中。
老板自是笑语盈盈地忙活着,心儿等人终于能好好在房间中休息休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心儿已许久没有睡过如此松软的床铺了。
推开窗子,心儿才算是能仔细瞧瞧这个锦绣城了。
锦绣锦绣,果真锦绣非常,这个曾经阜戎的边城小镇便已有如此景象,心儿不敢想阜戎都城泰安城是什么样子。第一次来此的心儿清楚地感受到了阜戎与成唐、成虞的不同。不论是一个小小酒馆还是客栈、茶馆、当铺,店面都是装点奢华,白色与金黄相间,清雅与雍容结合,倒碰撞出不同的意趣。
心儿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阜戎旧俗,原来,每到年夜,抚绥州州民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摆出香案,祭拜一番,再用朱笔在孩子的额头画个小小的标记,这是抚绥州的成虞百姓从阜戎习来的旧俗。
街上一片祥和,鞭炮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心儿还记得那年春节,谢连辰将她裹在大氅中的温暖感觉,那也是她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手环在谢连辰腰间。那年的烟花是那样光彩夺目。
心儿还没有完全陷入回想,一行瑟瑟缩缩的人便闯入了她的视野。虽然这些人身上脏兮兮的,但是,心儿还是看出他们穿得都是白色,这白色似乎与当前的寒冷季节格格不入。心儿知道,阜戎以白色为尊,所以这些衣衫单薄的可怜人便一定是阜戎旧民了。
噼里啪啦,心儿定睛看去,却不是融于夜色的烟花,而是粗壮的皮鞭挥舞在空气中发出的刺耳声音。
“小姐,饭来了!”何云安同一小厮走了进来,心儿转头看去,确有很多自己未见过的民间美食。心儿确实饿了。“阿姐,让月安她们一起来吧,我们一起吃!”显然,磨难让心儿对何云安的信任和依赖更甚,这亲密的关系体现在心儿对何云安的称呼的转变,当然,这也是心儿着意区分何云安和其他人的方式。
“心儿,这···”何云安本想说不合规矩,可看着身边的小厮,却也没有说出口。
月安等人确实到了心儿这里,可她们一开始却怎么都不肯坐下。心儿与何云安劝了许久,众人才团坐下来,她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定的吃一顿饕餮大餐了。
终于回到故地的这些年轻女子,除了心儿,其他人都是格外激动,她们年少离开故国,可巨大的震动让她们依稀记得少年的磨难与故乡的味道,在心儿感慨食物风味不同的时候,月云她们却在感慨和怀念阜戎曾经的辉煌。
“阿姐,我刚才看到街上···”心儿又想到了街边那一队衣衫单薄被人驱赶的阜戎之人,她很好奇为何这些人在年夜都不能休憩。
“公主,这便是我阜戎的奇耻大辱。”何云安本就想为心儿讲述一下阜戎的一切,让心儿对即将谋划和接手的政局有一定了解,当然,何云安确实也相信她们一定可以帮助阜戎挣脱成虞的束缚。
“成虞的历史,娘娘当年没有让公主学,成唐呢,对这段确实记录不多,所以公主不知道阜戎是如何到今天这般地步的。华昭公主让我好好活着,便是要我告诉你这一切的。”何云安娓娓道来,这一段话,她早就回想过数遍,同心儿讲述的场景,她也设想了数遍。
“阜戎就是最初的安阜,以前整个中原,天下哪里有一处不隶属于安阜,天下归心,得益于安阜的实力和胸襟。可惜后主太过无德,谢李两族实力日益扩大,终于发动政变,合力推翻了安阜,可是他们很快便反目了,开始互相攻兼,所以,竟无人在意安阜逃出去了一支皇族,他们在此地建立了阜戎。”
“所以,母亲和祖父算是安阜皇族的旁支?”心儿太了解这政治程序了,她以为政权更迭从历史的长河里瞧去大抵都是相似的。
“自然不是,你是安阜最纯正的血统。当时,清渠部落是最忠于安阜的一个小部落,为了保护后主之子逃离,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幸好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你的先祖逃出来了,便在如今这片阜戎之地建立了新的政权,成虞和成唐分定天下之后,也依旧是攻伐不断,所以阜戎竟能夹缝求生,得以保全。”
“可惜,偏安便终究不是好法子,成虞还是在攻伐中超过了成唐,又遇上成唐内部出现了问题,所以,成虞便能够分身对付腹地中的阜戎了。可成虞不只是为了得到阜戎之地,毕竟,这片地方并不是良好的农耕之地,畜牧自然也不行。其实,对于成虞来说,这片狭小之地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就这样匮乏的地方却有成虞最垂涎的东西——矿藏,银矿。财富太诱人了,当然也引诱了豺狼一般的成虞,一个兵力稀疏,却只有财力的国家,灭亡几乎是必然的了。”
“当然,成虞也怕成唐从中作梗,所以便勾结了成唐。至于成唐为什么答应,这便真是可笑至极了,或许这便是历史的玩笑?”何云安提到成唐似乎更加不屑,仿佛她亲身见过那些历史似的。
“阿姐,你是说成唐没有任何好处便决定与成虞缔结合约?这不可能吧?”心儿有些不解。
“当然也不算吧,成唐收拾了世仇,也就是安阜覆灭后依旧忠心于阜戎的清渠部落。杀的片甲不留,没留下一个后人。”何云安眼中突然有些模糊,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起身,在端茶的空当,何云安将眼角析出的泪滴擦去了。
“不过,最可笑的就是,成唐皇帝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因为这个女人,他们内部矛盾重重,因为想要帮助这个女人摆脱束缚,他决定攻伐阜戎。多可笑啊,就这一个女人,祸害了这么多人。”何云安有些愤愤不平。
“阿姐说的这个女人是指妙云大师吗?”心儿熟悉这个故事,便是从妙云嘴里听说的。“可妙云大师不是因为要帮助阜戎,离间成唐成虞关系才去选秀成为谢羿妃子的吗?”心儿依稀记得妙云是这样解释的。
“有谁会一早便知道成唐与成虞勾结?其实,早在成虞发动攻击之前,她就是谢羿的妃子了。”何云安对妙云自然多有反感,因为她觉得阜戎和清渠部落的悲哀,都是由妙云一人造成的。
心儿自然不这样认为,她受过帝王式的教育,她知道,成唐的进攻不会只为了一个女子,可她没有反驳何云安,因为她发现何云安在这件事上很坚决。心儿不禁有些后怕,看着何云安愤愤的脸,心儿不禁想,妙云大师此刻尚存人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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