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夜晚降临，宋宸玉苏醒的前几分钟。
住院部三楼，307号病房。
青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头看向身边的男护士，语气温和：“天黑了。”
男护士一直望着窗外天色愣神，闻言堪堪回神，有些不明就里地点头：“天黑了。怎么了吗？”
青年摇了摇头，忽然道：“你是新人玩家吗？”
病房里似有若无的病患呢喃不知何时消失，四下静得吓人。
茶色短发有些凌乱，平白给青年沉稳的气质添了几分俏皮，撞进那双碧绿眼眸，好似误入迷森，精灵小鹿，万象生机都容纳其中，生命力充盈着一池春水，笑意总是荡在眼眸。或许是因为天色，平日看着亲近的笑容也镀上一层幽诡的光。
男护士被这样的笑眼注视着，无端生出些寒意。他表情有些僵硬，心中思忖自己留下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想到走廊外那些诡异的护士，他一时又有些踌躇。
“是啊，怎么忽然问这个？你不是吗？”
“我也是。”青年叹了口气，漂亮的眉眼染上忧虑之色，“我只是担心要是遇到危险，我们两个新人玩家该怎么办……玩家互相之间也没有通讯的工具，就算有情报也无法互通，而这又是需要玩家合作的副本。”
一番话令身边人侧目，信息在这种情况下何其重要，平常人不是藏着掖着就是讳莫如深，对方居然在担忧无法分享出去，心中对青年烂好心的程度又刷新了，不过……
男护士抿着唇，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他和青年都是新人玩家，本身就是普通人，也没什么保命绝技，更别提青年除了脑子灵光点，一副小白脸病秧子的模样，逃跑时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这半天他一直在本层探索，除了两人外没有其他玩家在这一层，那些玩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像青年这样聪明的，判断出这是需要合作的副本。
到时候遭遇的危险不仅是副本，还有来自玩家。
想到这里，男护士看了一眼青年，虽然对方一副无害的模样，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一共七名玩家，自己也不是非要和对方同盟。
“既然这样，那我们出去找其他玩家吧？”男护士站起身，有些不耐烦，“你说线索很快送上门，现在也没见到个影，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主动出击。”
青年面露犹豫，之前的从容与笃定也在时间流逝下变得不确定起来，只是他似乎还是心有顾虑。
“你说快了快了，现在线索呢？具体时间呢？”男护士语气逼问，“或者你自己留在这里，我出去找人。”
青年被他一顿说，半是尴尬半是歉意：“对不起，可能是我判断失误，我跟你一起去吧。”
男护士面上不显，心底却松了口气，虽然话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让他一个人出去他到底还是怕的。
他用余光瞟了青年一眼，发现对方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捏着裤子，条纹布料被他捏得发皱。
看到这人也没那么淡定，男护士的心虚散了一点，伸手去开病房门，两人探头探脑，见走廊上没什么人，鬼鬼祟祟走了出去。
身后的病房门被顺手带上，房间内，矮柜的缝隙中挤出一条眼球，它左右看了看，拖着柔软的半身淌过地上半干的液体从柜子里出来。
“咕……”
粘液从口器滴落，声音怪异而含混不清。
“没有……嘻……”
男护士倏然扭头看向身后，身边的青年脚步一顿：“怎么了？”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也转过脑袋。身后走廊空荡，侧边一连病房门紧闭，顶端吊着显示时间的电子屏，从发现它时就已经是一片条纹斑点的故障模样，镶嵌在天花板的顶灯安静闭目，唯独楼梯口的逃生标志泛着幽幽绿光。
男护士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青年跟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抹黑影飞快地从楼梯口一晃而过，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扭头。
两人来到护士站前，站台后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无一例外也一片故障。男护士绕过站台，推开里间的门，老旧门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谨慎地探头环顾四周，没有贸然踏进去。
“没人。”
青年在站台内巡视细枝末节，闻言分了一个眼神过来，他的目光在房间内挂着的护士服上一扫而过：“那群护士不在正好。我们现在是上楼还是下楼？”
下午青年没有出病房，在外面游荡探索的一直是行动更自由的男护士。
被问的人略一沉吟：“往上吧，我们距离底层很近，如果遇到危险能跑的距离有限，而且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出大门，如果不能就是自寻死路。”
“相反，整栋楼一共七层，向上的生存兼容比向下要多，遇到其他人的概率也相对较大。”青年替他补充。
男护士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上楼吧。”
两人走回刚才路过的楼梯口。
或许因为楼层不高，医院破旧又没什么钱，少数几个电梯都损坏已久，迟迟无人修理。不过就算电梯运行良好他们估计也还是选择走楼梯，毕竟封闭空间内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真是送给对方瓮中捉鳖。
七楼，813号病房。
房间昏暗，门窗紧闭。男人缩在床上目呲欲裂地盯着那道门板，整个人神经性颤抖，因为紧张汗液从皮肤表层挤出。
“咚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声音短促有节奏，好似逗弄猎物的猫，游刃有余地舒展爪子，不急着进食，只为玩乐。
“开门呀~”
声音轻柔地融进风里，从左耳钻进，爬过耳道，穿透耳膜，又从右耳飘出，湿冷的余韵舔舐耳廓，留下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竖起。
男人紧绷着身体攥紧被褥，浑身大汗淋漓，过度紧张导致面色红润，微微缺氧。有一定厚度的门板在他眼里犹如纸片一样轻薄，一戳就破。
“开门……开门……”
心脏一下下撞击耳膜，一时分不清是耳鸣还是心跳声，门外的声音忽远忽近，男人甩了甩有些眩晕的脑袋，口中阵阵发酸。
发尾被汗水濡湿，随着动作甩落在后颈，液体半干有些黏腻，风一吹直接渗入毛孔凉到骨子里。他有些不适的活动了下脖子，骨骼发出清脆的声音。
凉飕飕的实在难受，男人想抹掉后颈上的汗，指尖却搭上了一条手臂。
触感柔软滚烫，比自己手心温度高出许多。
门外不知何时没了动静，男人浑身僵硬好似雕像，身后那双手臂环了上来，温度节节攀升，简直像是背了个火炉在身上。
“你很冷吗？”身后飘来细语呢喃，“我帮你暖和一点。”
男人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哪怕后背好似被沸煮，他几乎绝望地看着紧闭的门，这时候反而后悔刚才没出去了。
地面上水光反射晃了一下眼，他闭了闭目。
等等，地上哪来的水？
男人骤然睁眼，用力过猛导致眼球刺痛，原本绝望神色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一滩液体从门缝流淌进来，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液体不断鼓起泡。
“嘻……不开门……”
气泡不断鼓起，破裂的声音汇聚成模糊变调的话。
“我进来找你……嘻嘻……”
液体自发流淌，向病床的方向靠近。身后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脖子，男人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恐惧，一声惨叫冲破喉口。
“啊啊啊————”
青年仰头，碧绿的眸子倒映出墙上的数字。他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我们好像遇到鬼打墙了。”
墙面上贴的硕大的数字三彰显着他们又一次回到了原地。
男护士拧着眉，从楼梯口走出去，在墙壁上看到刚才自己用指甲做的记号，他一脸烦躁：“所以我们只能在三楼，不能出去了？”
“也不是。”青年慢吞吞跟着出来，“只要破了这鬼打墙就能离开了。”
“废话，我要是知道怎么破还用得着问你？”
青年没有在意他有些冲的语气，兀自走到一间病房门前推开了门。这忽如其来的动作让男护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忽然开门？万一里面有东西或者触犯禁忌了呢？”
青年瞥了他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能性不大。”
见青年没出什么意外，男护士这才犹豫着挪过来，目光放在病房内一扫：“空的？”
青年嗯了一声，又继续去开下一间病房，一连开了数个都空无一人，仿佛整个三楼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一样。
跟着看了一路，男护士脸上的表情愈发疑惑，他不解道：“为什么都是空的，他们出去了？”
“当然还在，不过我怀疑是以另一种形式。”
男护士表情一顿：“你是说……”
青年点头，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刚才出来的楼梯口。
鬼打墙，就是某个房间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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