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芜低头收拾着桌面上学生交上来的课堂检测试卷，窗外的清风滑过流畅的五官，侧脸在灯光下发着光。
他随意看了一下最上面的卷子，然后沉默了。选择题几乎全错。他视线锁定学生名字，是“原上”。然后就沉默地整理卷子。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不到，这两个月听了无数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手上动作不着痕迹地停顿了片刻又恢复原状。
他把拢在一起的卷子轻轻地在桌子上顿了两下，轻抚翘起的边角，待整齐后将其用夹子夹住交给了等在一旁的助教，然后语气平缓地让对方放到他办公桌上面，同时让他提醒一下第一张卷子的同学，课堂检测一学期就两次，决定平时分的高低。
助教小心地接过，为那个学生默哀一秒钟，随后心里疑问，上个学期他都是在连老师默不作声地状态下收拾卷子的，而且这也是助教该做的事，今天连老师……有点反常？
难道是新学期刚开始连老师忘了？
他听完连老师的吩咐后道了别，缓步路过前门口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站着的人，是刚刚叫连老师的人。
他见那人朝他笑了一下。
他呆呆地点头以示回应。
乘上电梯前他还在想，刚刚那人的眼睛应该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了，仿佛……仿佛春日未歇的太阳，温和明亮，永远不会灼伤面前的人。
连清芜回视来人的眼睛，眼神谈不上冷淡却也不带太多感情，“你怎么来了？”
他听见段生裹着笑意的声音，“早上不是说了来接你吗？”
段生踏进光铺着的地板上，立在讲台台阶下，目光认真地落在连清芜身上，“而且，你不是在等我吗？”
“没有等你。”
“嗯，你是在整卷子，这才走晚了。”段生仍然站在台阶下，落在灯光里，等着连清芜，“走吗，回家吃饭。”
“嗯。”
*
连清芜坐着段生的车直接去了段家。
一个多月前段姨的生日宴结束后，东城上层圈子人尽皆知段生这个人——为人温润谦恭，端庄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读书人的通透与从容。
“天才作家海外久居多年，一朝回国才知是东城段家人。”
宴会之上，万汐与段生、连清芜等人杯盏交错，语笑嫣然；原离打碎牙齿吞肚里，卑躬屈膝，敬酒赔礼，丝毫不见往日的目中无人。
宴会结束次日，连父连母就赶飞机去北城工作了，走前拜托段姨照顾好清芜，因而这一个多月，连清芜时不时像小时候一样去段家吃饭休息，也与段生混了个相熟。
今日午饭过后，连清芜躺在床上刚迷上眼不久，手机振动声音响起，嗡鸣声不断，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来电——“张奇声”。
他正欲接时，对方挂了。还未有其他动作，连清芜手机卡了一下，仍是张奇声打来的电话。
他滑过绿色接通键，把声音开了免提，放在枕头旁边。
“连先生？”对面声音带着轻轻的试探，与记忆中的平缓的声调略微有些不同。
“嗯。”
“连先生，出事了。”
*
东城某家咖啡馆。
“怎么回事？”连清芜看着对面有些失魂落魄的人。
“有个学生死了。”张奇声看着街道黄昏时行人不辍，声调毫无起伏，“那人叫原上。”
闻言，连清芜拿杯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捏紧了一下，同时心里默念着“原上”这个名字，猜测是同名的概率有多大。
“今天下午，我受你们学校邀请到校当蛋糕制作的老师，有个学生在制作时当场发病，救护车来前我见她已经断了气儿。”
连清芜静静听着，食指不自觉地轻叩桌面，等待对方讲完。
“我开车跟着去了医院，看着医生把她送进了急救室。在手术室门口我等了一会儿，”张奇声声音顿了片刻，继续道：“之后，我去了趟卫生间，再返回手术室门前时，发现灯已经灭了，我去问医生护士学生救活了没……”
张奇声缓慢呼出一口气，一字一顿清晰道：“他们告诉我，今天根本就没有送来学生，那间手术室一周前因为仪器损坏，目前还未修好，这期间从未使用过。”
他看着对面的连清芜睫毛垂落形成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但足够遮挡眼中的神色。
“报案了吗？”连清芜指尖一点一点的，语气不见怀疑。
“没有，她这个人像谁从未出现过在这个世界。我问了和她一组做蛋糕的同学，她们说不记得这个人。”
“你觉得，这是我的幻觉，还是……还是说人……路人死后就是这样不被人记得，被所有人遗忘。”张奇声终究是有点破防，耷拉着脑袋，颓废地说。
连清芜缓缓开口，揭露事实：“原上是我的学生。”
“那我死后，也是被所有人遗忘吗？”
连清芜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张奇声的脸，如实说：“我应该会记得……或许段成光也会记得。”
张奇声没有问段成光是谁，为什么会记得他，“所以，我们是因为觉醒了才会记得原上吗。”
“这个我需要再调查。”
“好。”
空气似乎在两人之间停滞，耳边的声音只剩下勺子碰杯壁的叮咚声，一声接着一声，表面的图案早就融进了咖啡里。
连清芜低下头看着手机上回复的消息，“啊？老师你今天说了吗？”
后面又补了句，“对不起老师，我是真的忘了，所以才没通知原上同学的。”
过了两三分钟，“老师，我没在学校系统里找到原上同学啊……可是，你的桌子上确实有原上的试卷啊……”
“是不是学校系统出错了？”
“或者，是某个学生瞎编的名字？”
“你在课程群里问问。”
半刻钟后，“老师，没人承认。”
“好。不用发了。”
连清芜关掉手机，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你有遇见什么吗？”
“一切正常。”说到此处，张奇声想到最近经常光顾小店的段祈，便说：“你第一次来时带着的那个人，这一个月内去了三次我的蛋糕店，每次要的都是芒果小蛋糕。”
连清芜：……倒不算什么异常，毕竟他这一个月追人追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加油[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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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原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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