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弹射击训练场弥漫着硝烟和紧张的气氛。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段磊趴在射击位置上，熟练地装填子弹，调整呼吸。
“砰！”
他的第一发子弹精准命中靶心。旁边却传来一声闷响——肖春生的枪口在击发时微微上扬，子弹明显脱靶。
段磊瞥见肖春生额角的冷汗，和他微微发抖的左臂。在班长注意到之前，段磊突然举手：
“报告！请求调整射击位置。”
班长皱眉：“理由？”
“阳光反射影响视线。”段磊面不改色。
得到许可后，段磊迅速移动到肖春生身边的射击位。趁着装填子弹的间隙，他低声说：
“用右臂支撑，左臂放松。我帮你调整标尺。”
肖春生惊讶地看向他，段磊却已经专注于自己的枪械。在接下来的射击中，段磊刻意放慢速度，每一枪都在肖春生之后击发，用自己的枪声掩盖对方可能出现的失误。
“砰砰砰——”
当报靶员出示成绩时，肖春生勉强及格，而段磊的成绩却远低于平时的水准。
回营地的路上，肖春生刻意落在队伍最后。段磊默契地放慢脚步，与他并肩。
“你不该这样做。”肖春生声音低沉，“你的成绩...”
“偶尔失手很正常。”段磊打断他，“倒是你，手臂怎么样了？”
肖春生沉默片刻，终于坦白：“比昨天更疼了。”
段磊叹了口气：“今晚加练取消。我给你重新包扎。”
——
夜幕降临，营房里鼾声四起。段磊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却看见肖春生的床铺空着。他心中一紧，抓起医药包就往外走。
果然，在训练场的角落里，肖春生正对着沙袋练习格斗动作，每一次出拳都因为左臂的疼痛而微微变形。
“你就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吗？”段磊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冰冷。
肖春生吓了一跳，转身时差点摔倒。段磊快步上前扶住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肖春生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跟我来。”段磊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带着肖春生来到营地后山的一处空地。这里远离营房，四周有茂密的灌木丛遮挡，只有月光静静洒落。
“坐下。”段磊命令道。
肖春生难得地顺从了。段磊打开医药包，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绷带。伤口果然裂开了，红肿的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颜色。
“感染了。”段磊皱眉，“必须彻底清创。”
酒精触到伤口时，肖春生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段磊的手顿了顿，动作放得更轻。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段磊低声问，“就算证明了自己，又能怎样？”
肖春生仰头看着星空，声音飘忽：“我父亲...他牺牲的时候，身上中了十三发子弹。战友们说，他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战斗。”
段磊的手停住了。
“我不能给他丢脸。”肖春生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
这一刻，段磊终于明白，肖春生不是在证明什么，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与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对话。
“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段磊轻声说，继续手上的动作，“但我想，他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肖春生猛地转头看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烁。
那一夜，段磊说了很多他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关于上海那个永远对他不满意的父亲，关于那个永远活在哥哥阴影下的童年，关于他为什么要逃离那个家，来到这个边境的军营。
“至少你父亲是爱你的。”肖春生轻声说，“他只是不懂得表达。”
段磊苦笑：“也许吧。”
包扎完毕，两人并肩坐在山坡上。夜风微凉，段磊能感觉到肖春生微微发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肖春生肩上。
“谢谢。”肖春生紧了紧外套，声音有些哑。
远处突然传来集合的哨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营地跑去。
——
紧急集合的结果是残酷的：边境出现敌情，他们所在的连队被选为先遣队，即刻开赴前线。
没有时间告别，没有时间准备。一小时后，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登上了军用卡车。段磊和肖春生并肩坐在车厢里，随着卡车的颠簸，肩膀不时碰在一起。
“怕吗？”肖春生低声问。
段磊看着黑暗中肖春生明亮的眼睛，诚实回答：“怕。”
“我也怕。”肖春生轻声说，“但和你在一起，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卡车在黑暗中前行，像一艘驶向未知的船。段磊感觉到肖春生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最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两个人都目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交握的指尖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
前线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密林深处，湿热难耐，蚊虫肆虐。他们已经在同一个潜伏点守了三天，干粮所剩无几，饮用水也开始严格控制。
第四天凌晨，意外发生了。
一小股敌军发现了他们的潜伏点，交火瞬间爆发。子弹呼啸而过，在密林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三点钟方向！”段磊大喊，同时扣动扳机。
肖春生在他身边精准点射，两个敌人应声倒地。但更多的敌人从侧面包抄过来。
“撤退！交替掩护！”班长的命令在枪声中断断续续。
段磊打出烟雾弹，借着烟雾向后撤退。在确认肖春生跟上后，他才继续向后移动。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脱离接触时，一声枪响，肖春生猛地向前扑倒。
“春生！”段磊的心跳几乎停止。
幸运的是，子弹只是擦过肖春生的肩膀。不幸的是，更多的敌人正在包抄他们的退路。
“你们先走！”肖春生咬着牙站起来，“我断后！”
“不行！”段磊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是命令！”肖春生猛地推开他，转身向敌人方向冲去。
段磊想要跟上，却被其他战友强行拉走。在密林的掩护下，他们终于摆脱了追击，但肖春生却不见了。
——
夜幕降临，段磊不顾劝阻，执意要回去寻找肖春生。
“他可能已经...”班长试图劝阻。
“他一定还活着。”段磊打断他，眼睛里布满血丝。
最终，班长派出了一个三人搜索小组，由段磊带领，沿着白天的路线返回寻找。
密林在夜晚显得格外恐怖。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每一棵树后都可能藏着敌人。段磊小心地前进，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口哨声——那是他们连队特有的联络信号。
“春生？”段磊压低声音。
回应他的是更清晰的口哨声。段磊循声而去，在一处天然形成的石洞里找到了肖春生。他的情况很不好，肩膀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失血过多。
“我就知道你会来。”肖春生虚弱地笑了笑。
段磊一言不发，迅速为他处理伤口。其他队员在洞口警戒。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段磊说，“能走吗？”
肖春生尝试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段磊立刻架住他，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
“对不起，连累你了。”肖春生低声说。
段磊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扶住了他。
回程的路格外艰难。肖春生因为失血和疼痛，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一次休息时，他靠在段磊肩上，突然轻声说：
“段磊，如果我回不去了...”
“没有如果。”段磊打断他，声音嘶哑，“我们一定会回去。”
肖春生笑了笑，闭上眼睛：“那你答应我，回去后，陪我去什刹海滑冰。”
段磊感觉眼眶发热：“好。我答应你。”
——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回到了连队驻地。军医立刻接手了肖春生，段磊却被连长叫去汇报情况。
汇报结束后，段磊顾不上休息，直接赶到了医疗帐篷。肖春生已经睡着了，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段磊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肖春生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晨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肖春生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这一刻，段磊终于明白，有些感情，早已在生死之间悄然生长，再也无法忽视。
肖春生醒来时，看见的就是段磊握着他的手，靠在床边睡着的样子。他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段磊立刻惊醒。
“你醒了？”段磊的声音带着睡意，“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肖春生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一直在这里？”
段磊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
“我梦见什刹海了。”肖春生轻声说，“梦见我们在滑冰，你拉着我的手，我怎么也摔不倒。”
段磊的嘴角微微上扬：“等战争结束，我们一起去。”
“一言为定。”
阳光渐渐明亮，帐篷外传来士兵训练的脚步声。在这个战火纷飞的边境，两个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许下了一个关于和平年代的约定。
而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密林中，枪声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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