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肖春生几乎不眠不休。那张标注着「孤峰」的地形图被他用各种角度钉在墙上，摊在桌上，甚至吃饭时也放在手边。他用顾衡教的方法，将地图分割成数个区域，反复记忆每一条等高线，每一处植被标记，每一个可能的路径和障碍。他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渗透、潜伏、接敌、撤退的场景，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应对方案。
顾衡没有再安排高强度的体能对抗，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消化吸收。但他会时不时地突然提问，考察肖春生对地形细节的掌握程度，或者提出某个突发状况，要求他立刻给出应对策略。肖春生的回答越来越迅速，也越来越精准。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水中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一切生存和战斗所需的知识，大脑因为高速运转而时常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第三天傍晚，顾衡将他叫到楼下。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两套与他们平日穿着不同的作战服，材质更耐磨，颜色是更适合夜间行动的深灰绿色。旁边还有配套的战术背心、头盔、夜视仪以及两把保养得锃亮、加装了消音器和全息瞄准镜的突击步枪。
“换上。”顾衡言简意赅，自己已经开始利落地脱掉外衣。
肖春生没有多问，拿起一套适合自己的尺寸，迅速换上。作战服很合身，战术背心的重量均匀地分布在身上，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他拿起那把步枪，冰冷的触感熟悉而陌生，比之前训练用的更加精密，也更具杀伤力。
顾衡也换好了装备，他检查了一下肖春生的着装和武器，调整了几个卡扣的松紧，动作专业而迅速。
“记住，”顾衡帮他最后固定好头盔，目光透过护目镜，沉静地看向他，“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我的信号，绝对禁止开火。”
“明白。”肖春生点头，声音因为头盔的阻隔显得有些闷。
顾衡不再多说，提起自己的装备包，率先走出小楼。肖春生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吉普车在渐浓的夜色中驶离，这一次，方向明确地朝着界河，朝着那座在地图上被反复咀嚼了无数遍的「孤峰」。
车子在距离目标区域还有数公里的一片密林边缘停下。两人下车，背上装备，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林中。
没有月光，林间漆黑一片，只有夜视仪里呈现出的、一片单调的绿色世界。顾衡在前方引路，他的脚步极轻，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总能避开枯枝和松动的石块。肖春生紧跟其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按照预定计划，他们需要绕过可能存在的暗哨，从「孤峰」侧翼一处陡峭的崖壁进行攀爬，抵达半山腰一个理想的观察与伏击点。
路程漫长而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偶尔不知名小动物窜过的窸窣声。沉重的装备压在肩上，汗水浸湿了内衣，但肖春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紧紧盯着前方顾衡的背影，那背影在夜视仪里显得稳定而可靠，成了这片未知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接近崖壁时，顾衡打出隐蔽的手势。两人伏低身体，借助岩石和灌木隐藏起来。顾衡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陡峭的岩壁和上方可能存在的平台。
片刻后，他放下望远镜，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攀爬开始。岩壁湿滑，布满了青苔，落脚点很少。顾衡的动作如同岩羊般敏捷，手指扣住岩石的缝隙，脚尖精准地找到支撑点，身体紧贴着崖壁，快速向上移动。肖春生学着他的样子，将步枪背在身后，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跟上。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掩盖了肌肉的酸痛和内心的紧张。
有几次，他脚下的石块松动，险些滑落，都被他死死扣住岩缝，稳住了身形。顾衡没有回头，但似乎总能感知到他的状况，在他遇到困难时，会适时地放缓速度，或者用极轻微的动作示意下一个可靠的落脚点。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建立在无数次残酷训练和昨夜并肩杀戮的基础上。
终于，两人有惊无险地爬上了半山腰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平台不大，后面连接着一个狭窄的、被藤蔓半遮掩着的山洞，位置极其隐蔽，视野却可以俯瞰下方一条蜿蜒靠近界河的小路和部分河面——这正是预判中对方可能使用的渗透路线。
顾衡示意肖春生进入山洞隐蔽，自己则留在洞口，架起望远镜，开始进行长时间的、耐心的观察。
肖春生靠在冰凉的山洞石壁上，缓缓调整着呼吸。攀爬消耗了大量体力，但他不敢放松，耳朵竖起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夜视仪里的绿色世界一成不变，只有偶尔掠过的夜行动物的身影。界河的水流声隐约可闻，更衬托出周围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小时。洞口处的顾衡突然动了，他极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角度，身体微微绷紧。
有情况！
肖春生立刻警惕起来，轻轻移动到洞口边缘，顺着顾衡示意的方向望去。
夜视仪里，下方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行动谨慎，彼此间保持着距离，正沿着小路，朝着界河的方向缓慢移动。人数大约有五六人，装备看起来比昨夜那三人精良不少。
目标出现了！
肖春生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中的步枪。他看向顾衡，等待着他的指令。
顾衡依旧保持着观察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他在评估，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那几人逐渐靠近，进入了更佳的射程。肖春生甚至能隐约看到他们脸上警惕的神情和手中武器的轮廓。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河边，似乎准备进行某种动作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穿透力的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是顾衡！他开枪了！
子弹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命中了队伍中间一个看似头目模样的人的头部！那人一声未吭，直接扑倒在地。
“敌袭！”剩下的几人瞬间大乱，惊慌失措地寻找掩体，朝着枪声大概传来的方向盲目扫射！
“砰！砰！砰！”AK步枪特有的爆鸣声在山谷间回荡，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压制左侧火力点！”顾衡冰冷的声音在肖春生耳边响起，同时他自己手中的步枪也喷吐出火舌，精准地点射，将试图从右侧包抄过来的一个敌人压了回去。
肖春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据枪，瞄准左侧一个正依托岩石疯狂扫射的目标，扣动了扳机！
“咻——！”
子弹击中岩石，溅起一串火星，未能命中。对方被吓了一跳，火力稍有停顿。
“呼吸！控制节奏！”顾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肖春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瞄准，预判对方的移动轨迹。
“咻——！”
第二枪！子弹擦着对方的肩膀飞过，带起一蓬血花。那人惨叫一声，缩回了岩石后面。
“干得不错。”顾衡简短地评价了一句，手中的射击并未停止，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点射，都必然带来一声惨叫或者火力的湮灭。
交火在激烈地进行着。对方的火力很猛，但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顾衡精准的压制和肖春生逐渐稳定的配合，他们被牢牢地钉在了河岸附近，无法有效组织反击。
肖春生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恐惧和紧张被一种冰冷的专注所取代。他按照顾衡的指令，不断地变换射击位置，有效地进行着火力牵制和补枪。他感觉自己仿佛和顾衡融为了一体，对方的每一个意图，他都能心领神会。
这就是……并肩作战的感觉吗？
然而，就在对方火力明显减弱，似乎即将被全歼之际——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震得整个山体似乎都晃动了一下！是手雷！
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河岸，也映出了顾衡骤然变冷的脸色。
“撤！”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肖春生一愣，对方眼看就要被消灭了……
“快！”顾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已经开始快速收拾装备。
肖春生不再犹豫，立刻跟上。两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而无声地沿着崖壁向下撤离。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平台不久，下方传来了更加密集的枪声和嘈杂的人声，似乎有更多的敌人增援到了。
肖春生心头一凛，终于明白顾衡为什么果断下令撤退。对方并非只有这一小队人马，刚才的交火，很可能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主力。
他们刚才，是在刀尖上跳舞。
潜行至此，目的已经达到——打草惊蛇，确认了对方在「孤峰」的活动，并给予了其外围力量沉重一击。
现在，该消失了。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将身后的枪声和混乱，彻底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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