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比高强度的训练和生死一线的任务更磨人。
时间仿佛被拉长,粘稠而缓慢地流淌。那栋灰色小楼如同一个被遗忘在世界角落的孤岛,外面的一切喧嚣与变化都被隔绝。肖春生每日的生活被简化到了极致:保持基础体能,反复擦拭保养武器,研读顾衡偶尔丢给他的、更加艰深晦涩的资料,以及……等待。
顾衡外出的频率似乎增加了,有时一天,有时两三天。他依旧不告知去向,回来时也常常带着一身风尘和掩不住的疲惫,有时甚至会带着新的、不易察觉的伤痕。肖春生不再像最初那样对此感到愤怒或不解,他只是沉默地观察,像一头被圈养久了、开始熟悉饲主习性的困兽。
他会留意顾衡回来时的脸色,会在他不经意揉按太阳穴时,默默地将晚饭做得清淡些(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啃干粮和罐头),会在他深夜书房灯亮着时,下意识地放轻自己在楼上的动静。
这种变化是细微的,潜移默化的。肖春生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他对顾衡的注意力,已经从最初的纯粹仇恨与恐惧,掺杂进了一种复杂的、近乎本能的关注。他依然抗拒着被掌控的命运,但在这孤寂的囚笼里,顾衡成了他唯一能接触到的、鲜活的存在,是他扭曲世界里的唯一坐标。
这天下午,顾衡又出去了。肖春生完成了一套自定的体能训练后,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擦拭着那把跟随他经历过“孤峰”之战的突击步枪。每一个零件都被他拆解、上油、组装,动作熟练得像是一种仪式。阳光透过被钉死的窗户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狭窄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寂静中,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放下枪,站起身,在空旷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这种无所事事的等待,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逐渐失去野性的野兽,空有利爪和尖牙,却无处施展。
他走到窗边,试图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向外面,但除了更远处铁丝网的模糊轮廓和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比身体的囚禁更让人窒息。
他需要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顾衡常用的、上了锁的铁皮文件柜上。一个危险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那里面的东西,会不会有关于他为何被选中、被带到这里的答案?或者,关于顾衡那神秘“工作”的更多秘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疯狂地滋长起来。他知道这是禁忌,触碰的后果可能极其严重。但那股想要探寻真相、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现状的冲动,压倒了对顾衡的畏惧。
他走到文件柜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把看起来颇为坚固的铜锁。顾衡很谨慎,钥匙从不离身。他尝试着用力扳动了一下柜门,纹丝不动。
难道就这样放弃?
不。
肖春生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厨房角落工具箱里的一根铁撬棍上。那是之前修理水管时用过的。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极其愚蠢且危险的事情,但那股被困兽般的焦躁驱使着他。
他走过去,拿起那根冰冷的铁撬棍,手感沉甸甸的。他深吸一口气,走回文件柜前,将撬棍的尖端卡进柜门与柜体的缝隙中。
就在他准备用力撬动的瞬间——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肖春生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转过身,手中的撬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顾衡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就站在客厅门口。他穿着一身沾着尘土的大衣,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但那双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地钉在肖春生身上,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深沉的失望。
肖春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勇气在顾衡那冰冷的注视下瞬间瓦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衡没有立刻发作。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沉重。他走到文件柜前,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撬棍,又看向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肖春生。
“看来,”顾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是我最近对你太宽容了。”
他弯下腰,捡起那根撬棍,在手里掂了掂,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将肖春生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觉得无聊?还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窥探不该你看的东西了?”
肖春生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顾衡没有再说什么。他拿着那根撬棍,走到肖春生面前,将撬棍的一端,轻轻抵在了肖春生的胸口。
那冰冷的触感,让肖春生浑身一颤。
“记住你的身份,肖春生。”顾衡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是我捡回来的刀。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锋利,和……听话。”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迫着肖春生的神经。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顾衡收回撬棍,随手扔回墙角,发出刺耳的声响,“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或者不该有的动作……”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惩罚都更让人恐惧。
说完,顾衡不再看他,转身,径直上了楼。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留下肖春生一个人,僵立在空旷的客厅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埋进膝盖里。
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因为被当场抓包而产生的慌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失败了。他试图反抗,试图探寻,却在顾衡绝对的力量和掌控面前,不堪一击。
笼中困兽,终究还是无法挣脱沉默饲主手中的锁链。
而这一次的失败,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与顾衡之间那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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