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署的工作步入正轨后,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陈宏军和肖春生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深耕,忙碌是常态,但无论多晚,他们总会回到那个位于总署附近的小两居。这里不像小院那样带着旧时光的印记,却真正成为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名副其实的家。
家的概念,是在琐碎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比如,关于谁做饭的问题。陈宏军工作繁忙,应酬也不少,肖春生则在情报处经常需要值班盯线索。最初两人都试图承担,结果往往是肖春生把厨房搞得像战场,陈宏军则因为加班而让饭菜凉透。后来,他们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谁先到家谁做饭,如果都晚,就在单位食堂解决,或者叫外卖。但周末,只要没有紧急任务,一定是陈宏军下厨,雷打不动。他会系上那条从旧家带来的、洗得有些发白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一两个小时,端出几道肖春生偏爱的、口味稍重的家常菜。肖春生则会负责饭后洗碗,虽然他动作略显笨拙,常常把水溅得到处都是,但陈宏军从不插手,只是靠在厨房门框上,带着笑意看着他,偶尔在他差点手滑时,快步上前稳稳托住碗底,换来肖春生一个带着窘迫的瞪视。
再比如,关于肖春生的腰。陈宏军的按摩手法早已炉火纯青,甚至专门去请教过中医推拿。他有一个专门的记事本,记录着肖春生腰伤发作的规律、天气变化的影响以及不同药油的效果。每当变天或者肖春生加班久坐之后,陈宏军总会适时地出现,带着药油和热毛巾,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按在沙发上或者床上,进行一番“专业护理”。肖春生从最初的别扭,到后来的习惯,甚至偶尔会在腰酸时,主动把药油递到陈宏军手里,换来对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生活似乎就这样平静而满足地流淌着。直到某个周六的清晨,一通来自肖艳秋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平静。
电话里,肖艳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春生……爸,爸他晕倒了!在医院……”
肖春生握着电话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父亲肖延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早年坎坷留下的旧疾,加上年岁渐长,一直是他们姐弟心中的隐忧。
“姐,别急,在哪家医院?我们马上过去!”陈宏军就站在肖春生身边,清晰地听到了电话内容,他立刻接过话头,声音沉稳,迅速问清了医院地址。
挂断电话,肖春生还僵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父亲,那个曾经如山岳般、却也被时代洪流冲击得沉默憔悴的父亲,是他内心深处另一处不敢轻易触碰的软肋。
“走,换衣服,去医院。”陈宏军用力握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别担心,有我在。”
这句话像定心丸,让肖春生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赶到医院时,肖延培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带着氧气面罩,看起来虚弱而苍老。肖艳秋红着眼圈守在床边。
“爸!”肖春生几步跨到床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肖延培缓缓睁开眼,看到儿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什么力气。
陈宏军没有立刻上前,他先找到主治医生,详细询问了病情。肖延培是突发性脑梗,虽然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留下了后遗症,半边身体活动不便,需要长期的康复治疗和精心的照料。
了解清楚情况后,陈宏军才走进病房。他先对肖艳秋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床边,俯下身,轻声对肖延培说:“叔叔,您感觉怎么样?别担心,医生说了,好好康复,能恢复的。”
他的声音温和而镇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肖延培看着他,目光在他和肖春生之间转了转,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疲惫,还是默认。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和压力陡然升级。肖艳秋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无法全天候照顾。请护工是一个选择,但无论是肖春生还是陈宏军,都无法完全放心。
“把爸接到我们那儿去吧。”晚上,回到他们的小家,陈宏军一边给肖春生因为奔波而酸胀的腰部上药,一边平静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肖春生猛地转过头看他:“我们那儿?地方那么小,而且你工作……”
“地方小可以换。工作再忙,照顾老人的时间总能挤出来。”陈宏军打断他,手下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那是你爸,也是我的责任。”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肖春生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侧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陈宏军的工作压力有多大,知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努力,而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要将这份重担扛到自己肩上。
“宏军……”他声音沙哑。
“别废话了。”陈宏军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开始找房子,找个离医院近点,宽敞些的。姐那边,我去说。”
他没有给肖春生反对的机会,直接做出了决定。这种强势,在此刻,却成了肖春生最大的依靠。
找房子、搬家、安排肖延培的康复治疗……所有的事情,陈宏军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协调工作时间,尽量将会议和出差集中处理,空出下午或晚上的时间去医院替换肖艳秋,或者在家照顾肖延培。他学习康复按摩的手法,研究营养食谱,甚至学会了给老人理发刮胡子。
肖春生看着他将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看着父亲在陈宏军的悉心照料下,眼神渐渐恢复了神采,甚至偶尔会因为陈宏军讲的工作趣事而露出难得的、微弱的笑意,他心中的震撼和感激无以复加。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家”这个字,在陈宏军这里,有着怎样厚重而具体的分量。它不仅意味着两个人的相守,更意味着风雨同舟的责任和无条件的接纳。
新家安顿好后,生活节奏变得更加紧凑。但小小的空间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烟火气和……一种奇特的圆满。
肖延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或者听着广播。但他会默默记住陈宏军爱喝的茶的温度,会在肖春生因为工作烦躁时,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一句“别急”。他开始习惯陈宏军的存在,甚至依赖他。有时陈宏军加班晚归,他会一直等到听到开门声,才会安心地被肖春生推去睡觉。
肖春生也在这段日子里,看到了父亲更多脆弱和柔软的一面,那些被他常年用沉默和倔强掩盖起来的情绪。他学着更耐心地与父亲交流,笨拙地尝试着做一些父亲可能爱吃的软烂食物。陈宏军则成了他们父子之间沟通的桥梁,用他的细腻和耐心,化解着偶尔的尴尬和沉默。
一天晚上,肖春生结束一个紧急会议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落地灯。陈宏军坐在灯下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显然还在工作。而轮椅上,父亲肖延培竟然没有睡,身上盖着毛毯,头微微歪着,似乎是在陪着陈宏军,又像是在打盹。
听到开门声,陈宏军抬起头,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合上电脑,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肖延培身边,低声说:“叔叔,春生回来了,我推您回房休息吧。”
肖延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陈宏军,又看了看门口的肖春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安心的神色,点了点头。
陈宏军熟练地推着轮椅,将老人送回房间,安顿好,又细心地检查了窗户和夜灯,才轻轻带上门出来。
“怎么还没睡?”肖春生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心疼地问。
“等你,顺便处理点文件。”陈宏军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按摩着僵硬的肩颈,“叔叔刚才非要等我,劝不动。”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肖春生看着灯光下陈宏军温柔而疲惫的侧脸,看着这个将他的家人也视若己任、细心呵护的男人,一股汹涌的情感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伸出手,将陈宏军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陈宏军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怎么了?累了?”
肖春生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前所未有的依赖和脆弱:“宏军……谢谢你。”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的勇敢坚定,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如此完整而温暖的家。
陈宏军听懂了他未尽的言语。他笑了笑,侧过头,在他耳边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低沉而温暖:“傻瓜。”
一句“谢谢”,一句“傻瓜”,便是他们之间最深沉的爱意表达。
窗外月色如水,室内灯火可亲。这个由他们三人共同构筑的家,或许不够完美,却充满了理解、包容和坚不可摧的温情。这里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有默默付出的守护,更有将彼此生命紧密相连的、最踏实的归属。
对于肖春生而言,梦中的那片海,是青春与理想的澎湃;而对于陈宏军而言,他的海,自始至终,都是肖春生这个人。而如今,他们共同拥有的这个“家”,就是停泊他们生命之舟的,最平静、最温暖的港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