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中惊醒,梦到了关于过去的很多事情。
这个过去指的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好像也只是过去了十四年。
我一阵怔愣,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吗?
关于上一世的事情我很少去回忆,因为我的上一世活得既痛苦又**不堪,就像困在早已干涸的河地淤泥里垂死挣扎的鱼。
该怎么讲述呢?关于这个早已过去却依旧困住我的上一世,关于这个我又爱又恨的上一世。
我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父亲赌博家暴,母亲消失不见。
其实,在我五岁以前的时光中,我曾拥有过一小段明媚如阳的日子,那段记忆每次都能让坠入到无底深渊时的我汲取着勇气和昂扬生长的营养。
他总在打过我后抱着我哭,哭诉他的生活,哭诉他的命运,哭诉我们两个人的相依为命。
可是,父亲,你总是说母亲离开后,你只有我了,可为什么你还是这样不争气呢,造就我们不幸命运的到底是上天的捉弄,还是你对自己的惩罚。
可我又有什么错呢?
我拼命学习,成为老师眼中的乖乖女,成为同学眼中艳羡的第一。这是我的筹码,我只有做到最好,我才能离开他,离开这座名为爱的囚笼。
在所有人未曾看见的地方,我挣扎着,我舔舐伤口,我感叹命运不公,却又无可奈何。
书上说,天降大任于是人,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我将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
我知道这是无用之诗,可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我的前十七年穷苦,悲惨,厄运缠身。
中间三年忙忙碌碌。
后三年却足以谱写一首波澜壮阔的诗篇。十几年的厚积薄发终于让雏鸟张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向另一个自由的远方。
我在一个展开我人生新篇章的夏天遇见了我的缪斯,她是被爱意包裹着长大的孩子。
不懂什么为人性本暗,她愿意以一切的善意来解读周围人的行为,也许,有些行为的出发点根本算不上友好,她也不在意。
这样的人,是我不曾见过的。动物有趋光性,人也不例外。
我被她吸引根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意外的是,她也对我感兴趣。这使我受宠若惊,我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她取走的?
“你的气质有种破碎感,跟我喜欢的一个欧美明星有点像。”在一个凉爽的夏日夜晚,她解释了那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
我有点失望和生气,原来最初接近我只是因为我跟那个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人的相似吗?
“但是,接触你之后,阿钰,我发现你很温柔善良,还有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这才是你吸引我的地方,所以我们才能成为现在这么要好的朋友呀!”她的话总是能极大程度安抚我的黑色情绪,尽管这次的苗头是由她的话开启的。
我很想知道她挂在嘴边的那个素未谋面男人的经历,也许是卑劣的好胜心,我想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我查找了很多他的资料,同样不幸的人生,同样破碎的家庭,以及我未曾体会到的禁忌之恋。
我看到电脑上“十五岁的他在公众面前公布了其与二十八岁的家庭教师的恋爱关系”这一行字时,破天荒地,我理解了他,活在那么糟糕的世界上,总要努力去抓住生活里唯一可靠的东西,不然怎么过下去?
我总以为我的生活来日方长,我以为我奔向了自由,可生活在这个不自由的世界上,没人是自由的。
他找到了我,说他得了很严重的病,我以为我听到这个会是解脱的心情,可为什么心脏那里还是抽抽地痛。
终究是人非木石,孰能无心。
尽管这个男人前半生带给了我太多苦楚和悲伤,我却还是无法弃他于不顾。
可笑的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在我面前扮足了好父亲的角色。
他会做我喜欢的食物,会在下雨天奔走几公里只为了给我买上一袋我随口一提的糖炒栗子。
我突然得到了年幼的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真是让人百感交集。如果人都只有在死亡来临之际才会成为好人,做出弥补人生缺憾的行为,那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顶。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他扯着我的手,笑着跟我说,看见我的母亲了。
我恶毒地想着,我母亲才不会想见到你这种人。但很快我又泄气了,算了。
我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他的手。
我没哭,非常冷静地处理了他的后事。
这种人有什么好哭泣的,即使他最后对我那么好,但年幼的我又有谁来安慰,我身上由他造就的累累伤痕又该怎么替我放下这些伤害。
家里桌子上的糖炒栗子已经凉透了,我把它都吃了,混着泪水的栗子没有往常甜了。但我还是近乎执拗地全都塞进了嘴里。
我也要走到尽头了,我的缪斯也拯救不了我,她只是我诗歌的缪斯,不是我生活的缪斯。
临走前,我把之前书和小猫留给了她。她以为我的归属是风景秀丽的赛里木湖,是白雪皑皑的长白山,是神秘莫测的卡帕多奇亚。
而只有我知道,我的归属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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