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洪导师把我叫到办公室,以奖学金的资格为由威胁我给他儿子做枪手。”她继续说,“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答应。然后我被带进了YH.工作室进行所谓的‘培训’,在那时认识了闲哥他们。再之后我将《向日葵乐园》发给宁季,洪导师便暂时放过了我。”
徐霁想起了谢明颂发给他的文档。
YH.工作室的创办人是洪怡宁,南华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教授,也是宁季的母亲。受初恋影响,她立志成为悬疑小说家,甚至找的丈夫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悬疑小说家。然而她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份,写出来的作品不堪入目。儿子宁怡红出生后,她便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从小有意地将他朝这个方向引导。
终于,在宁怡红十八岁那年,他以笔名宁季出版的《最后一滴眼泪》夺得当年销售冠军,被誉为“悬疑天才”。洪怡宁大悦。
但此后两年,宁季似乎“江郎才尽”,一无所出。洪怡宁为了保住他“悬疑天才”的美名,既奴役她手底下的学生,又骗找工作的应届大学生签下“卖身”合同,组成了YH.工作室。明面上承担出版发行工作,实际为宁季输出作品。
而这些“工作者”,不仅被剥夺了署名权,连稿费也只有零头甚至没有。
叶闲属于典型的被骗一类,以为自己应聘成功欢天喜地地签了合同,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自跳进深渊。
而谈樱显然是前者,被导师以奖学金或毕业资格作为要挟被迫让出自己的劳动成果。
“为什么你敢做这只出头鸟?枪打出头鸟,多危险啊。”徐霁问。
“我没有签合同。”谈樱语气淡然,“其他人都或被逼或被骗地签了合同,他们需要履行保密义务,而我不用。”
“而且,不是我敢。是我不得不做这只出头鸟。”她继续说,“洪导师又开始以我的毕业资格威胁我继续给宁季写书了。我不想像张师姐一样好几年毕不了业,一直给她做免费劳动力。”
徐霁随手翻了几张《向日葵乐园》的手稿,发现每一页右下角都标有日期。
——她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和洪怡宁对抗的准备。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也终于到了。晏老师,我这种没权势的小姑娘就算把一切发出去也激不起什么水花,YH.的公关会把事情处理的非常漂亮,我只会更难翻身。”谈樱低头抿了一口水,“可是您有书粉有流量,再加上反转的戏码,在网友间掀起的讨论度会比我大得多。届时公安再一介入,事情就会如我们所愿发展。这是双赢的事情,您说对吗?”
“谈樱,你很聪明。”徐霁给出他的评价。
谈樱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仿佛没有听见徐霁说话。
“晏老师,所以您要和我合作吗?”
“为什么不呢?”徐霁微微勾起嘴角,送给她一个笑。
“合作愉快。”谈樱说着,背上了自己的大黑书包,离开了书店。
–
夏炽做完答辩出校门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座城市的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上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就落下倾盆大雨。
夏炽是本地人,深谙这里天气变化的任性,从容地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走进雨幕。
路过徐霁的书店的时候,他看见许多人躲进徐霁的书店里躲雨,他突然就有点后悔,并且看手里的伞越发不顺眼起来。
小的时候,夏晴总是不愿带伞,嫌重。
于是夏炽的书包里总是背着两把伞,如果下雨,他就得去给夏晴送伞。
但是夏晴高三那年,突然不准他给她送伞了。
她说:“如果有好心人看小狗在雨里淋得很可怜的话,怎么会狠心不给它撑伞呢?”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得姐姐的话。
但他现在明白姐姐的意思了。
他也想做那只可怜的小狗。
可是等人发现太慢了。聪明的小狗是会主动出击的。
于是夏炽把伞收起来,混进躲雨的人群,进了书店。
书店里只有三张木桌,已经被躲雨的学生占满。
夏炽游荡在书架之间,迟迟没有找到能被他看得进去的书。
毕竟一开始进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进来看书。
突然,一本《苏格拉底的申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当他准备取下那本书时,两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走过来,很小声地说着话。
“哎,依依,你知道那个晏温吗?”其中一个女生说。
“那个不要脸的抄袭狗?”那个被唤作“依依”的女生作出要呕的样子,“我们家宁老师他也敢抄,我呸。”
“他之前不是发文说用证据说话嘛,这么久了也没个影儿。”她叹了口气,“他之前的《玫瑰天堂》我还很喜欢呢,现在干出这种事……”
“求求你别谈他的书了,我一直都觉得他蛮装的。一个写悬疑小说的,非在访谈里扯什么立意主旨。书粉喊他一句老师,还真把自己当大家了?非得故意升华装得自己格局多大似的。”那个依依十分不屑,“再说这种抄袭狗肯定是惯犯了,之前几本肯定全是抄的。只是大家没发现而已。”
“什么访谈?”
“就《迷踪》那个杂志不是每月邀请一位悬疑小说家作访谈嘛,今年三月是邀请的他,开春就给我整个人晦气住了。”
“哦。”另一个女生恍然大悟,“《迷踪》也是点背,谁料到紧跟着他就出事了呢。”
“哎,我给你讲个独门八卦,可别和别人说啊。”她凑近另一个女生的耳边,“我表哥在天承工作,说是他们那刘总,在这风口浪尖还要把晏温的IP留给吴导呢。”
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地飘进夏炽的耳朵。
“啊?为什么?他疯了吗?”
“还能为什么。”那个依依笑了一下,“我表哥说这刘总贪恋美色,玩得可野,男女通吃。”
“那他竟肯依吗?那种秃顶的老头,我想想都恶心。”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说不定还是自己主动爬的刘总的床呢。”她说,“我表哥说他们公司的艺人,大多都和这个刘总睡过的,这事不稀奇。难道你觉得资本家这么做会是因为惜才吗?更何况他也不算才。”
“一个男的……居然能甘愿给男的上?”另一个女生大为震惊。
“哎说到这我想起今天热搜第一了,老戏骨元燚,你认识吧?总演将军的那个。今年可都45了,被爆出来是个同性恋。”
——是路人拍到的洛语逊去剧组探班的照片,有一张中两人十指紧扣。
“洛语逊,文海出版社的老板?”
“那之前文海那么捧晏温也似乎说得通了。反正他们搞同的乱得很,四处**,他爬了洛语逊的床也不稀奇。”
……
夏炽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没有骂人,他只是将那本《苏格拉底的申辩》取下来,想看看哲人对于流言的态度。
无意间,他在书架缝隙中,看见了一双紧攥着的手,微微发抖。
-
“徐老板,您订的书到啦。”
徐霁将刚刚从谈樱那里获得的东西收好,起身去了门口。
“师傅,辛苦了。”他递给那师傅一瓶水,“大热天的,还麻烦您跑这一趟。”
“这有啥,咱不就是干这个的。”师傅把最后一摞书放下,接过了水瓶,“您看看,弄错没有。”
徐霁清点了一下,抬起头说:“没错。”
然后付给了师傅书钱。
师傅接过钱点了点,高兴地走了。
徐霁拆开一摞书的牛皮纸包装,穿梭在书架间,将书放到对应的书架上。
他忙碌于书架的整理,没有发现外面天气的骤变。
直到第一位躲雨的行人进门询问是否可以躲雨时,他才看了眼窗外。
豆大的雨珠密击着地面,珠碎四散。
好大的雨啊,也不知道他带了伞没有。
徐霁想。
第二位躲雨的人也进来了,高声询问是否可以躲雨。
他回过神来,回道:“可以的。店里有桌椅,你们可以坐一会儿,等雨小了或停了再走。”
得到了店主的允肯,进来躲雨的人多了起来。
徐霁仍然穿梭于书架间,整理着书店的书。
在他整理最后一摞关于哲学的书时,不巧地听见了那两位姑娘的谈话。
其实从听见第一句话时,他就下意识想逃走。
但那样太做贼心虚。这会儿逃走算什么?落荒而逃吗?昭告全世界他就是那个人人喊打的晏温吗?比起被当面指着鼻子骂,他倒更乐意他们在自己背后骂。
起码不算太狼狈。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真正亲耳听见和在私信里看见或和他收到的咒骂信相比,他要难受得多。
虽然面上仍装得镇定,心里的小人却早已被流言的针戳得伤痕累累。
他庆幸还能有一面书架隔离他们,藏住他气得发抖的手。
她们笃定的语气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过那些事。
我做过吗?
我会那样做吗?
我真的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双温暖的手替他捂上了耳朵。
“别听。”
这两个字让徐霁一向擅长的情绪隐藏术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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