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望一个人长达十年的起点就在这里。从他扛不住好奇心去查这个叫“Ray”的选手,尝试下载英雄联盟的时候,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从未涉足过的道路。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学生,乖巧、不够听话,成绩不行,但不惹事,算得上是比较省心的那类学生,干的为数不多“离经叛道”的大概就是穿着校服和同学一起翘课去网吧。如果继续朝着这条循规蹈矩的路走下去,至少能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然后他在同学都在纠结是选择文科还是理科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口出狂言,说要去打电竞。
——十五岁的卡米尔坐在座位上,一手托着腮,一只手灵巧地转着笔,面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半垂着眼睑看着自己桌上放着的文理分科志愿书,然后轻飘飘地说:我要去打职业了。
细小的微尘在丁达尔效应里翻飞,教室里没系起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摇摆,光看他的表情,以为只是一件“中午吃什么”的小事,却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轰然砸下。
劝过,没用。卡米尔一向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三堂会审”站在班主任、父母面前也是面不改色,说要去追梦。
没人能懂他到底为什么执着于去打职业,在那个电竞还没普及开的时候,这是一件相当离经叛道的事情——放弃一条阳关大道,偏偏要去闯独木桥。也没人知道,在他第一次透过显示屏看见镜头下漫天金雨中十八岁的少年和同伴一同举起奖杯的时候,折射出的光线是如何灼烧他的眼球、点亮一颗摇摇欲坠的火烛。
雷狮本人也不知道。
常规赛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晚上,一直以来想找机会聚一聚的几个人终于见上面了。卡米尔常规赛最后一场早在四天前就打完了,倒是已经退役的一群人忽然被各种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脚,再拖下去卡米尔就收假了,再有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于是几个人咬咬牙把这一天空了出来。
路上有点堵车,卡米尔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过了。一群人围着热腾腾的火锅,以安迷修为主的一群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吐苦水,硬生生把纯生啤酒喝出了贵州茅台的气势。听见了动静,都齐刷刷地看向卡米尔。
“卡米尔,你来啦。”安迷修想站起来招呼他,肩膀却被雷狮摁着,居然没能站起来,喝了酒不算清醒的脑子没转明白雷狮摁着他干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雷狮,你干什么?”
雷狮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深幽的眼神看得他一个激灵,卡米尔也循着动静去看他,反手把门关上了。
火锅店包间隔音算不上多好,关上门以后还是能隐隐约约的漏点外面嘈杂的动静。
安迷修看了雷狮一眼,又看了卡米尔一眼,恍然大悟:“我应该是喝多了,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就站起来,晃晃悠悠地离开包间。
雷狮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看他一眼。卡米尔却忽然明白这是要自己坐在他旁边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坐在了雷狮旁边的空位上。
“来了?”雷狮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问。
“……嗯。”卡米尔点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大概是怕冷场,帕洛斯笑着说:“老大你在国外应该不怎么看,卡米尔这赛季可算是杀疯了。”
“是吗?”雷狮也笑,“那我要看看决赛了。”
这话说的可太狂了。其他人都在嘘他,毕竟卡米尔只是短暂地和他们同队了两年,很快又转会离开,而他们公认的季后赛最强有力的对手,就是现在的PG。
“干什么?”雷狮瞥他们,“你们也要上去挨打?”
“来啊来啊。”佩利接话很快,“1v1怎么样!”
嘉德罗斯嘲笑他:“26岁正是当打之年是吧?”
佩利仰起头:“26岁当然是当打之年。”
帕洛斯:“行,那你去打。”
佩利:“……”
雷狮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等安迷修从洗手间回来,这个话题也就顺理成章地结束了。吃火锅就是图热闹,几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喝着饮料聊天,好不快活。在场的除了卡米尔,其他都是退役了的被拍走的前浪,别人都举着啤酒瓶干杯,只有他抱着果汁瓶看他们喝。但是卡米尔总觉得自己喝饮料也快要喝醉了。热气蒸腾下他端着杯子发呆,莫名就有些困倦。
他眨眨眼,看向雷狮。
雷狮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几个人划拳喝酒,几瓶啤酒喝下肚,已经醉的差不多了,歪歪扭扭像牛鬼蛇神露出真正面目。雷狮捏着啤酒瓶的瓶口,给自己灌了一口,又稍稍偏过头去看他,然后皱着眉凑了过去。
卡米尔身形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躲,雷狮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桌下捉住了他的手腕。
“躲什么?”雷狮抬眼看他,淡声问,“抽烟了?”
卡米尔动作一顿,目光略有些心虚地移开,落在面前凝了一层红油的碗筷:“就一根。”
雷狮轻轻哼笑一声,没揭穿他拙劣的谎言:“怪有出息,几年没见,学会抽烟了。”
卡米尔还是不看他,雷狮叹了口气:“卡米尔,你看着我。”
其他人还在闹成一团,没有人看他们。
给雷狮当替补是一件幸福且痛苦的事情。
追星追到这个程度可以说是相当的成功,能给正主当替补,比赛的时候坐在休息室里看,训练的时候在一个房间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偶尔还能被对方请一杯奶茶——只是可惜,卡米尔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他认认真真地踏上这条路,不仅仅是为了追星,更是为了他自己。谁会心甘情愿地站在台下做背后的影子?没人不想站在舞台上享受属于自己的掌声和金色雨?
卡米尔当然想。
他做梦都想超过雷狮。
20岁的雷狮正值当打之年,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出入对面野区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偶尔犯病贡献不少下饭神场面,队友粉对着他都没办法下嘴喷。
17岁的卡米尔对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人,被摁在替补席完全没有机会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但他还是难以接受。
接受不了自己的平庸,接受不了自己其实与月亮相距甚远,年轻气盛的卡米尔长到这么大没栽过几个跟头,有一个算一个都和雷狮有关,有段时间看正主本人都有点面目可憎,做梦都是被雷狮对位1v1暴打——尽管他很少有和雷狮对打的机会。
卡米尔和二队的中单住在一间宿舍,但平时训练是分开的。他经常性给自己半夜偷偷加练,没日没夜的rank,但是那天的状态出奇的差。
或许是因为下午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没注意淋了一路的雨,虽然及时洗澡换衣服也没拦得住感冒的逼近。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
于是那一天,凌晨四点多起来喝水的雷狮迷迷糊糊地看见了还在亮着灯的训练室。在四点钟的时候,整个基地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这个时候就显得那点光亮就更加的明显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或者哪个粗心大意的人临走时没关灯——总不会是有人偷偷rank到半夜。他走近了看,动作不算轻地推开门,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了训练室的角落里。卡米尔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靠在椅背上,头一点一点地睡着。
外面的风还在猛烈地刮着,树叶被吹的张牙舞爪地摇摆。雷狮走过去才觉得不对。
卡米尔那时候睡得不太安稳,眉毛都纠在了一起,脸上布满潮红。雷狮下意识伸手一摸,果然是摸到了发烫的额头。下午听领队说小替补一个人跑外面去淋雨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发烧?雷狮不算清醒的脑子在一瞬间蹦出了这个答案。
他对这个替补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十七岁的男生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看向他的时候警惕又藏着点羡慕,像刚进门的小猫对着主人一边亮爪子,一边又偷偷摸摸地靠近。但是既然对方不愿意靠近,他也没必要显得自来熟,他俩到底是有竞争关系,被他摁在饮水机旁边这么久,保不准哪个转会期就受不了跑了,当成正常不熟的队友相处就行。
平时点头之交,现在小孩生病了,自己在这又不能就这么把他丢下。
这么想着,雷狮收回了搭在卡米尔额头的手,反而落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醒醒,别睡。”
雷狮的手没有卡米尔脸颊的温度烫,摸上去凉凉的,他无意识地歪头蹭了蹭,哼了一声,拧着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
雷狮又拍了拍他,男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眼底的雾气还没散开,意识没回笼,下意识地去抓这只作乱的手。
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卡米尔眨了眨眼,慢慢抬起头,和雷狮对视上了。
卡米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抓着的手,像被烙铁烫伤一般松手,试图坐直,把干了错事的手藏起来。
“……雷狮,老大,有什么事吗?”卡米尔拘谨地问,声音带了点不自觉的哑,像做错事想补救假装自己很忙的小孩,坐起来晃了晃鼠标把屏幕唤醒,然后把打开的程序一个一个关上。
雷狮松开搭在椅背上的手,站在他身后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只是问:“自己生病了不知道?”
雷狮五官凌厉,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严厉的很,卡米尔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抱歉。”
雷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卡米尔把电脑关上,开始发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捉住滚烫的手腕,拽着他往训练室外走。
电竞椅被撞开两步路,惯性下转了半圈,卡米尔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被对方拽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走廊上的窗户开着,凌晨时分地风很凉,往脸上扑过来能有效地找回离家出走的理智。
但也只有一点点。
所以卡米尔一直到坐在陌生房间的陌生的床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房间。
雷狮已经端着杯子过来了。他把杯子塞卡米尔手上,又捏着体温计,命令道:“抬手,把体温计夹住。”
卡米尔乖乖照做,末了喝了一口热水,看着雷狮忙活。雷狮在翻箱倒柜地找退烧药,桌上堆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挂在手办上,散开的薯片袋子还敞在那儿,好不容易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盒没拆过的,看了一眼保质期,转身也塞给了卡米尔。
卡米尔垂眼看了一眼手上的药盒,慢吞吞地又喝了口热水,默不作声地把体温计递给雷狮。
高烧。
雷狮看了一眼体温计,拧了下眉,说:“把药吃了。明天早上没退烧就让领队带你去医院。”
“这个点你室友肯定睡了,就别再折腾了。今晚在我房间里凑活一晚。”
卡米尔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只是又喊了一声:“……大哥。”
雷狮又“嗯”了一声,掀了掀眼皮,问:“几年没见,不认识我了?”
卡米尔装模作样地拧着眉想了会,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很熟,也不是不熟。
他在心里暗暗地补充,只是握着手上的饮料瓶发呆。
一群人喝了酒在那原形毕露地群魔乱舞,吵吵闹闹的,嘉德罗斯和佩利划拳喝酒,帕洛斯在添油加醋,至于安迷修,他好像在看似劝架地煽风点火。
吵得雷狮想把他们全丢出去一键静音,声音但凡小一点就会听不清,想要小声点说话只能凑得很近。
雷狮只得靠近卡米尔,后者下意识一躲,又僵硬地慢慢放松。雷狮只是挑挑眉,什么都没多说:“为什么抽烟?”
“困,大哥。”卡米尔睁着一双圆眼睛看他,半真半假地笑,“偶尔抽根烟提神。”
他没提那些外界赋予他的期许和随之而来的压力,不说梦境里无数次出现的金色雨和与雷狮交错的双手,只说自己睡眠太少,偶尔靠烟草来提神。
卡米尔一看就是没说实话,他不说,雷狮也懒得去问,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看这群人胡闹。
过了许久,卡米尔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
雷狮没听清,偏过头疑问:“嗯?”
卡米尔看着他,垂下眼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忽然想问:雷狮那根一直缠在一起的耳机线解开了吗?那根放在桌上的,时常被他抱怨解不开然后放在他手心的耳机线。
卡米尔不止一次在宿舍里捡到雷狮到处乱扔的耳机线,长长的线纠缠在一起,一不注意就会打结,每次捡到他都会耐心地把它捋整齐,然后放回桌上,雷狮每看到一次都会靠在他身上,半真半假地感叹:没了你我该怎么办啊,卡米尔。
一顿饭吃到了深夜,散场的时候只有雷狮和卡米尔还清醒着。雷狮看了眼卡米尔:“你现在回基地?”
卡米尔家不在上海,平时住在基地也没另外租房,于是点点头:“是。”
他报了个地址,雷狮挑挑眉:“离这这么远?之前怎么不说?”
卡米尔没说话,他总不能承认是自己想见雷狮,完全忽略了客观因素。
“还行。我打车回去就好。”
“那你跟我回去一晚,明天早上我把你送回去。”
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又一同愣住。正当空气再一次沉寂下来时,醉的迷迷糊糊的安迷修笑呵呵地说:“可以啊雷狮,之前没见过你这么会照顾人。”
雷狮懒得理这个醉鬼,知道这三个家就在附近,抱团走回去就行,也懒得管,就差把他们三个打包踹走,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卡米尔就走。
进门的时候随口报了一串数字,卡米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房门的密码。
“大哥?”卡米尔合理怀疑雷狮是喝醉了,“你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了吗?”
“是啊,怎么了。”雷狮眼皮也不掀一下,一手拽着领口的扣子,一边往房间里走,“告诉你就记着,不想回基地可以来这,我过段时间就搬回来。”
卡米尔“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的爱人不会介意吗?”
雷狮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看他,似笑非笑地说:“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你放心住吧。”
“这么多年,大哥没想过再谈一场谈恋爱吗?”
“那也得找一个会解耳机线的。”雷狮淡淡地回答,“哦,忘了。我现在用的是蓝牙耳机。”
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
那天之后,像是一种逃避,卡米尔再也没联系雷狮。那个忽然热闹起来的小群又再一次地沉寂下来。他忙着训练,忙着复盘,强迫自己忙起来,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甩在脑后。雷狮大概也懂他,也没有主动地联系他,于是关系又再度陷入了僵局。
总决赛那天,雷狮破天荒地给卡米尔发了一条消息,卡米尔盯着手机看,像是要把手机盯出一个窟窿来,沉思的模样一看就是有心事,别人再问也依然嘴硬说没有。
仅仅简简单单的“加油”两个字,和十八岁那年他们一起夺冠那天发给他的一样,就能让他像毛头小子一样乱转。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卡米尔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已经学会哄自己冷静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和队友一同加油打气,然后通过漆黑漫长的甬道,踏上舞台。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谁,就连自己也不会,更不会期待雷狮为了自己回头。
从打野位转中路是他的选择,那么和雷狮一起捧杯就是他的奖励;从PG转会离开也是他的选择,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和雷狮断开联系也是随之而来的必然,于是在荆棘路上一边承受伤害,一边拥抱鲜花也是应该的,然后抱着那点温暖在雪夜里踽踽独行。
他不想成为附属品,不想别人一提到自己就是那个“拖后腿的”,不想一直站在太阳背后。成年人了,应该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没有过“后悔”的念头。
——怀念从前吗?怀念的。
——后悔离开吗?不后悔。
那就直到在路的尽头见面吧。
卡米尔踩着巨大的尖叫声,踏入耀眼的镁光灯下。
他忘不了那一年。
那一年,卡米尔从雷狮的身后站在了他身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队友,顶着最大的骂名和压力完美地接住了雷狮的节奏,在春天一同举起了奖杯。
那他同样也会永远记住这一年。
队友的欢呼和解说的恭喜,与现场杂乱的尖叫声一同涌入耳边,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纱,听不真切。所有人抱成一团,激动地胡言乱语,在原地蹦了两下才想起来去和坐在对面的手下败将握手,脸上的笑容是压不下去的,天生微笑唇似的咧着嘴,再迫不及待地拥到舞台中央,举起他们的奖杯。
场馆里下起了满天的金色雨,金色的彩带翩然落下,笼罩住整个舞台,像纷飞的蝴蝶,在舞台的灯光下折射出绮丽的色彩,倒映在瞳孔中。卡米尔伸手去接,握在手心虔诚地闭上眼亲吻。
至少在这个春天,不会有人再质疑他,他的名字和队友的一同镌刻在奖杯上,在这场金色雨中被人记住。
他想问:你看见了吗?我最后还是站在这里了。
我蹉跎了数年,也怀疑过是否离开你就不再有曾经的辉煌,看着你一步一步地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离开,不止一次想过回头。
恍惚间,卡米尔想起那个春天。刚摘掉耳机还有些恍惚的时候,雷狮就已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张开手给他一个很用力的拥抱,最后推着他上前,和他一同扶着奖杯,同淋这场金色雨。金色的彩带落了满头,他低下头偷偷去够雷狮的手,被后者颤抖的手指反扣在手心,死死地攥着,对视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只要有这样一个春天,他就可以铭记一辈子,好像凭着这点信仰,就能一个人走下去。
我不曾有一刻停止仰望你。
也从未停止追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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