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智旻听到一声巨响。他慢慢移开遮着眼睛的手臂。
奇怪，雨下得这么大，除了雷声，本该什么也听不到的。但那是走廊传来的声音，穿越了隔音很好的墙壁、穿越了嘈杂的暴雨，确切地传入他耳中。
他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犹豫一刻，他还是一动不动。不关你的事——朴智旻又默默对自己说一遍。
换下的衣衫扔在脏衣篮里，他的眼睛在湿掉的衣领上停留一瞬……那时，他坐在门后，大雨随即降下。
在雨声中静静地过了一会，他抓握着拳头，确认自己恢复力气，于是撑着门站起来。
久久不动的姿势让他产生眩晕。他扶着墙，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摇摇晃晃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对着白色水柱就弯下腰。
“咳——咳咳”朴智旻撑起上半身，咳干净呛入气管的水。他喘着气，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水流的冲力比想象中大，他发梢滴着水珠，胸前的衣领溅湿了一大片，如同刚淋完雨——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脱掉衣服，进入洗澡间。入夜后，安静如影随形，直至方才。
听到房门如雷鸣般的巨响，宋允雪抖了一下。她在黑暗里坐着，仍然维持刚刚的姿势。
“我走。”金泰亨留下这短短一句，转身离开，怒气全都化作那道摔门声。可明明是他提的分手。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烦嚣的雨声衬得室内尤为寂静。宋允雪很快冷静下来，一如既往。
她打开灯，环视自己在这里留下的痕迹，然后平静地行动起来，抬出行李箱，收拾自己的东西。
此刻能拿走的物件不算多。电脑和手稿——她目前带不走。之后再想办法吧。
宋允雪回头看一眼她今晚带不走的几个纸箱，升起行李箱杆，关掉灯。门没有关严，前段时间才布置的流苏门帘的一束，要掉不掉地挂在门锁上。她轻轻拨开门板，毫不留恋地走出去。
来到走廊，她转身拉过门把手——有些不对，它松松地向下坠。嗯？
在宋允雪反应过来前，门锁已经咔嗒一声，丝滑扣上。她又试探性按了一下门把，它没有弹起，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垂下。门好像打不开了。
金泰亨这么用力吗？她扯扯嘴角，没有再尝试，拉走行李箱，来到电梯前。
一楼昏暗而安静，没有其他人。她从手机上抬起头，望着窗外天崩一样的雨，忧愁地叹一口气。果然，这种天气、这个地点，不可能打得到车。
她咬唇思考着。金泰亨肯定离开了别墅，开着车，不知道去了哪里。分手是他提的，也许有赌气的成分，但终究是结束了。宋允雪没料到，这回会是自己被甩——这辈子的第二次。但对她的人生来说，分手，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不是么。
就像以前经历过那样，结束一段关系，要处理得利落、迅速，可能的话，还尽量保持体面。关系虽然破裂，但生活和事业还得继续。希望金泰亨过两日能冷静下来，让她拿回自己的东西。
默默等了半小时，没有车来，她终于认命。好吧，今天是不会好过了。低头查看手机上的联系人，她点开聊天框，最后发出一条消息。
然后，宋允雪打开大门。裹挟着雨线的狂风霎时吹进来，用力扯起她的头发。
真让人畏惧。她掠过黑压压的、铺天盖地的雨幕，内心坦然而疯狂。走吧，走入大雨中，迎接一场淋漓的落幕。她居然会有想着捧出真心的时刻，然而下一秒，就得到这个急转直下、戏剧性的结局。也许是一种报应，该用雨水来冲醒自己了。
雨点打在她身上，有点疼，但还能忍受。宋允雪将拉链拉到最高，外套虽然防水，但表层很快湿透，薄薄的布料聊胜于无，几乎不能抵挡凉意。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算是夏天离开前的仁慈。
她拉着行李箱，走向下山的道路，在溅起的水花中加快脚步，脑中冷静地计划：等到了山下，先在便利店买毛巾和雨伞，至于今晚要去哪里，叫到车再说……
朴智旻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大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他毫无睡意，却什么都没做。手机微弱地一亮，终于被他注意到。
迟缓地眨眨眼，他伸长手，捞起手机。无念无想地点开提醒，来自——宋允雪的消息？他腾地坐起来。
飞快掠过的第一遍，他觉得自己没读懂。
“过两日，我会回来搬走剩下的东西。如果联系不上泰亨，就拜托你了。”
第二遍，他读得很仔细。回来搬东西，联系不上泰亨——为什么她会联系不上？为什么说回来搬东西？
朴智旻的头猛一抬。他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飞快发过去。
没有回音。他又发：“泰亨呢？”
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声巨响，朴智旻迅捷地翻身下床，跑出走廊。不远处，泰亨那扇房门紧闭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攥起拳，砰砰砰地捶响。同一时间，他低头，看到了角度奇异的门把手。
门坏了。也没有人应门。朴智旻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又举起手机，连发三条。
“泰亨不在？”
“你在哪。”
“快回复。”
他焦急地捏着手机，等待了一分钟，心里越来越不安。门后仍然静默，朴智旻不再停驻，果断行动起来。二楼休息厅没有，三楼工作室没有，四五楼都是成员们的地方，她不会去。放映室没人，地底车库没人，一楼所有地方都没人。
朴智旻站在客厅里，给金泰亨拨电话。没人接听。在忙音中，举着手机的手垂落。他盯着门前的地板，走过去蹲下，伸手一摸。砖面还是湿的——在暴雨时分，在不久前，有人打开大门，从这里出去了。
他咬着牙，飞快地从柜子里找出雨伞，换上鞋，没有任何犹豫地钻入雨幕。
雨水结结实实地打在黑色伞面，发出令人生畏的哗响。朴智旻的下半身很快被打湿了，他用力顶着雨伞，抵抗着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找不准方向的乱风。
山路比平时黑上几分，连路灯都搭上一层厚厚的、连绵的水帘。磅礴的雨从天上倾倒而下，巨量的水流汇聚到路面，形成一连串微型瀑布，一层叠一层地涌向山下。
朴智旻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
周围，一丝属于活物的动静都没有，只剩下可怖的寂静，又因为暴乱的雨而显得无比喧嚣。他既不希望看到人影，又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身影。
脚步声完全淹没在暴雨里，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眼神一亮——终于，找到她了。
她拖着行李箱，一步步向山下走，刚好行至一盏路灯下。昏黄的灯照出冷峭的雨，是如何密匝匝地扑打在那个背影上的。朴智旻紧紧盯着前方，一步都不敢停。
宋允雪隐约听到背后有声音，她警惕起来，快速回身。一顶黑色雨伞飞旋而至，盖住头顶的光，同时隔绝了雨点。在晦暗、缭乱的一刹那，她认出朴智旻的脸。
朴智旻稳住身形，剧烈地喘着气，也在看她。她湿透了，头发全拨到脑后，眉毛根根分明，睫毛上缀满银珠。她好像吓了一跳，眨着眼，硕大的水滴从脸上滑落。
那不是泪水。她一点都没有哭，一点都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狼狈。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下山。”他问，仍在急促呼吸。
雨声太大，宋允雪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挪动一小步，贴近伞下的他。
朴智旻又迫切地问了一遍：“为什么离开？”
“分手了。”宋允雪微仰着头，简洁地吐出三个字。
朴智旻想从她脸上找到更多的答案。她清晰的、秾丽的、完完全全没有遮挡的五官里，有种复杂的神彩：似是倔强，似是决绝，似是无畏。
他笑了一笑，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滋味。“分手了就要马上走？冒着雨也要离开？”
“不然呢。”她垂下眼一笑，又抬起来看着他。
朴智旻慢慢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却控制不了心跳。“你比我知道的还要任性。”他压着怒气说。
宋允雪没有回答，也不动作，只是微微歪头，盯住他。
雨在伞顶鼓噪着。撑起的一小方天地里，水汽如雾一般，从她眼角眉间氤氲而起。他无意识舔了舔嘴唇，尝到雨的滋味。
朴智旻突然倾身，拉起她湿润、冰凉、又柔软的手。
“跟我回去。”他不容分说，往上迈出一步。
宋允雪没有拒绝，没有阻止，也没有将手抽出他炽热的掌心。朴智旻紧握伞柄，挡住肆虐的狂风，牢牢地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他们又重新走入这场滂湃的雨。
劳舞，上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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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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