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出对方隐隐的攻击性,金泰亨心里也冒了点火气。
他深呼吸两下。“怎么,分手前不想谈,分手后也不想是吗?”
她眯起了眼睛。见她这副神情,金泰亨又忍不住道:“那天就像这样,你……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意外见到父母,到底是不是让你——感到受逼迫了?”
“你不愿意再进一步,对吗?”他眼睛直直射过来,执着于要一个答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宋允雪看向别处,“你的问题,在之前我都可以回答。可惜,还没来得及谈,你就提了分手。”
“不是你先想提的吗?”金泰亨皱着眉,抬起了下巴。
见他堂而皇之的姿态,宋允雪真笑出了声。“金泰亨,你失忆了吗?明明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迫不及待要分手。”
金泰亨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记忆重新浮现,他放轻声音:“那时……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谈一谈。”宋允雪讲得很快。
他嘴巴动了又动,才终于找到要问的问题。“当时为什么不说完?”
宋允雪感到一阵无力,不想开口。
“为什么我一提分手,你就答应了?”金泰亨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解释?”
心头突然降下天大的委屈。“我走之后,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也不说一句挽留的话。为什么?”
宋允雪闭了闭眼。“挽留?我不太会。”
呵,她说得好潇洒。金泰亨往前坐了坐,双手握拳、不轻不重地摆上桌面。方桌微微晃动两下,他双眼紧紧攫住她。
“你根本就是不把我们的感情当回事。”金泰亨泄愤似地讲。
“从头到尾,只有我认认真真想跟你在一起。你高兴了就亲近我,不想搭理人时就把我晾在一旁。”
“你身上一堆秘密,从不肯主动向我倾诉,我连你家在哪、有什么人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你从小怎么长大、为什么当了编剧、怎么接触的音乐和艺术、为什么做过那么多工作——你的过往和身边,永远笼罩着一层浓雾,就算有拨开的时候,也只是短短一瞬。甚至有时,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僵着这个姿势,说了一大段,才重重呼吸两下,感到痛苦又彷徨。
“你只是在玩玩,对吧。”他低头自嘲一笑,紧接又抬起,目光冷冽、夹带几丝恶意。
“你确实不会挽留,因为你处处留情,游戏人间。除了我,还有多少人被你伤过心?在爱情里,你的隐瞒你的不忠,究竟上演过多少回?”
他的质问劈头盖脸地袭来,宋允雪交叉双臂,心闷得快被堵实了。辩解吗?不,她只会狠狠反击。
“原来你心中的自己是这样一个角色吗?深情、无辜,占据道德的高点,一个完美情人。”她昂起了头,没有畏惧,“可是,我会面对那么多或明或暗的质疑与审视,你想过吗?你知道吗?你难道一点都没预料到,你的好兄弟们会产生什么看法,而他们心底的敌视与恶意,最终都会落在我身上吗?”
“其实在心底,你全知道,金泰亨。只不过——”她恶毒地笑了笑,“你视而不见罢了。那些浪漫关系之下的丑陋本质,是没人敢挑明么?”
“你喜欢的是那个能满足你幻想、能填补你空虚的我,那个幻影天天在同一个地点刷新,只要你打开酒店房门就能拥有、占有。即便如此,你感到还不满足、也不安心,只有将它藏得更深,才不会被人发现,破坏你一场美梦。”
“你也不磊落。”宋允雪上半身前倾,接近了他的脸,“因为你将我当成了一颗永远沾不上尘埃的宝石,一个只配被人寄托情感的漂亮娃娃。”
金泰亨怔怔地瞪着她,慢慢将手臂收回来,身体发软,向后一瘫。
没想到,经由宋允雪的口,他们从六月开始的这段感情,竟会显得如此不堪。“怎么可能……”他恨恨道,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
真的是这样吗?他只不过想将她珍藏起来,让她属于他,再久一点、再不受打扰一点。他怎么可能罔顾她的感受、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但是,一些细枝末节从被撕开的记忆深海中浮起,不曾看见的、不曾重视的……
很久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了,宋允雪低头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说得倒也畅快,内心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得胜的喜悦。到底为什么要争个输赢呢?只需要像以往那样,转身抽离,不再停留就好了。她好像突然也玩起一种幼稚的游戏。
“对不起。”金泰亨说。
宋允雪缓缓抬起头,惊讶地望过去。他看着桌子下方,眼睫闪动,似乎不太敢对视。
金泰亨用力按了按自己的指尖,这才抬眼。“我没有意识到。”他艰难地说出口,目光相接只坚持了一刹,“对不起,允雪。”
静默几秒,因为意想不到的道歉,宋允雪发觉自己有点迷茫。她松开手臂,眼睛在平滑的、反光的桌面巡了一圈。
一会后。“好吧,对不起。”她也说,“这段——也不全是我刚说的那样。也有过……美好的时刻。”
金泰亨好像抽了抽鼻子。宋允雪的双眼滑过他的脸,然后落在窗外。应该没哭吧——她刻意凝望着一块青黄的树叶,它刚从枝头脱落,无依无着、飘飘摇摇,旋舞入地。
金泰亨忍住心里的酸楚,也学她望向窗外。还没过中秋,这条街上的秋意竟然这么浓了。
他们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金泰亨将窗外的秋色看了个遍,又将室内的装饰和画作都端详一圈。他想不出能说什么话,却小心翼翼将视线转回去。
她也刚好在看他。他没有移开眼。
宋允雪微微一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们不要互相攻击了,好吗。”她恢复了平和,“你——我也不为自己开脱。还有什么想问的?你没问过的,都说出口吧。”
她突如其来的袒露姿态,反而令他心脏咚咚跳动起来。金泰亨意识到那是害怕,在真相大门前的临门一脚,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击。
连着深呼吸几次,终于,他艰难无比地问出口:“智旻,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宋允雪本就预感到了。她一动不动,说:“我跟他接吻了。两次。”
这一刻,她感到莫名的痛楚和快意。还会有更残忍的吗?“是我主动的。”在他凝滞的目光里,她补充一句。
第二次也不全然是她主动。但不重要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发生了。金泰亨只觉自己在漂浮着,不知何方,无处着力。
“为什么?”他听到一种从身体里发出的很轻、很脆的声音。
宋允雪垂下双眼。良久,她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对我的看法,都不能说错。多情,自私,只为当下而活。对忠诚嗤之以鼻,对承诺弃如敝履。将世界当成一个巨大的游乐场,纵情玩乐,不考虑会付出什么代价。我就是这样,不比任何人高贵和聪明的、一个愚蠢又恶劣的人。”
她的声音缓和而平静,听不出自厌,更不是自傲。她只是就这样将最坏的自我摊开来,让他看见。
金泰亨感到灵魂又回归了躯体。是的,她这样坏,他甚至想不出哪一点能替她反驳。但听着这样的话,他确确实实触摸到了她。
揭开心底血淋淋的答案后,他感受到的不是逃离的**。连她都没有畏惧——她跟他都不是无暇的,并非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关于人生和爱的真谛。他忽然有种分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她而受的钝痛,像迟来的潮水浸上来。金泰亨控制不住,让眼泪从眼眶滴落。
他手忙脚乱地拨开脸上的水珠,却愈发止不住。真不争气,他在心里狠狠地又笑又骂。他竟然会喜欢上这样坏的人。还能怎么样呢?
宋允雪发现金泰亨居然哭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不要哭。”她温声说,有点无奈,又有点茫然。
坏,但也柔软。金泰亨大力地糊了一把脸,想停下这种难为情的反应。但他好像高估了自己此刻的控制力,泪水还在不听话地夺眶而出。
宋允雪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到他跟前。“擦一擦。”这下她没掩饰眼里的笑意。
也不帮他将纸巾拿出来。金泰亨终于重新掌控泪腺,叠起纸巾,一下一下尽可能优雅地擦干净脸。
宋允雪的笑又淡下去。她看着平静下来的他,说:“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怎么像是一句结语。金泰亨愣愣地捏紧拳头里的纸巾。
果然,她接着说:“那就再见吧。”
见她将要起身,金泰亨整个人向前一弹,双手握成拳,紧紧抵住桌子边缘。“等一下!”他冲口而出。
宋允雪吓得一停,不解地望着他。
她是不是想就这么走了?不想再跟他有瓜葛?没门。但金泰亨不会用这种语气说接下来的话。
“给我们一点时间吧。”他露出一个恳切的眼神,降低音量,“既然说开了,就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认识对方,好吗?”
宋允雪蹙了蹙眉。与前男友纠缠非她行事风格,但……金泰亨确实有些不同。他神奇地让她拥有了几分混乱。是心软?还是迷惑?她还跟他几个队友有说不清的联系,他会受不了、从而真正厌恶她吗?
无所谓,这是他要求的。“好啊。”她说,感到被诱惑进入了形势不明的新一局。
明亮的窗边,金泰亨笑了起来,很浅,但很真挚。他将挽过来的袋子塞进她手里:“应该会很适合你。”
看她的身影被门掩住,金泰亨的嘴角慢慢降下来。他心里是个雨后的荒草园,每一块都被摧折、冲刷过,被深深浸透,然后升起一种新生的向往。爱是雷霆雨露,他战栗得如同被打湿的野草,同时心怀恐惧与勇气。
他所有庞杂的感受都如此真实,包括像暗河一样流淌的愤怒和斗志。但接下来,他不能被这股激流主导动向,每步路、身边每个人,他都要擦亮眼睛看清楚。
虽然本文注定没有正常的感情关系,但对他俩来说,这里是个句点也是新起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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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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