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文台回去后，金南俊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他却精神充沛，结束与混音工程师的交流后，又去往宋允雪的房间。
她没在创作，正打着电话。“……谢谢你，布丽吉特，我会看的。三天后见。”宋允雪见他进来，顺势结束通话。
“今天还打算做点什么？”金南俊熟练地坐在旁边。
“那首jazz hip-hop啊，只写了个开头。”宋允雪刚将手机放下，它又振动起来，她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三四秒。
“不接没问题吗？”金南俊看她定住，关心一句。
宋允雪笑笑，拿起手机。“是泰亨。”她说着，手指划过屏幕，接通语音。
“泰亨？”她扶着手机，将椅子转向后面，“怎么这个点找我？”
“啊，你在工作吗？”太平洋那头，金泰亨有点紧张。他只是试着打打，没想到这次被接通了。
“现在没有。我只是奇怪，这边是下午……”她飞快地算时差，“韩国这时六点，大早上的，你没在睡觉？”
允雪果然还是关心他的。金泰亨语气兴奋：“我跟——我来爬山了。现在的日出很美！转成视频吧，你也看一眼。”
宋允雪没扫兴，点了两下。她捧场地发出惊叹的声音，金红色的霞光透过屏幕映在她脸上。
金南俊无声地坐在椅子里，在宋允雪看过来时，微微摇了摇头。她读懂了他的意思，没有透露他们正共处一室。可听着两人对话，他生出越来越强烈的不合时宜感，恨不得缩小在这张转椅上。
这个星期的相处，他们好像从来没提过泰亨。不知是他和她的默契，还只是金南俊的一厢情愿。他暗暗希望，这段日子完全属于他——玩音乐时忘我的欢乐、天文台上难以忘怀的夜色、黑暗步道上若即若离的舞，这些都是独属于他的记忆。
没多久，宋允雪挂掉电话。“我想用钢琴，但比起音源，果然还是实录更好吧。”
金南俊反应过来她在说编曲的事。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又能重新操控四肢。就这么自私地度过当下吧，他也得到了她的纵容，对吗？
在她心里，他依然是特别的——金泰亨心满意足将手机揣回衣服里，瞟一眼离他几步远的亲故。他突发奇想要爬山看日出，软磨硬泡才把智旻拉上。
看台边，朴智旻假装毫不在意地打着哈欠，拉紧外套。清晨的山风像掠过颈边的松针一样冷得刺人，他抖抖身体，同时无声地哼了哼。日出很壮观，但泰亨打电话的另一层意图也很明显。这种小伎俩——
朴智旻抛开心里对“小伎俩”的轻蔑、以及一点点不愿承认的郁闷，举起手机，摄下自己眼中的景色。“泰亨啊，过来合照。”
两个人对着自拍镜头，露出一模一样、傻里傻气的笑容。
下山时，金泰亨问：“生日打算怎么过？”
“就那样呗，”朴智旻不甚在意，跳下两级台阶，“开直播，最多回去跟家人吃个饭。”
回到宿舍时，他们碰到田柾国。“爬山？怎么不叫我呢。”田柾国表情遗憾，关上冰箱门。
“你能四点起来？”金泰亨拿出枫糖浆，交到朴智旻手里。
“四点我没睡啊。最近过的是美国作息。”田柾国说得理所当然，见智旻笑起来，他也咧嘴笑着。
“真不健康。”朴智旻批他一句，随即想起什么，笑意慢慢消失。总觉得忙内话里有话——他也希望自己只是多想，但思及前两日，他不经意撞见柾国跟什么人在手机上沟通，嘴里喃喃：“Address？3672……Boulevard……LA……”
此刻谁在LA？一个他们同样在意的人。朴智旻垂下眼，在松饼上挤满糖浆。明天生日，真要如他口中说的那样，过得毫无波澜吗？
每年一度的生日直播结束，朴智旻打电话给家人。“已经订好了……正准备过去，待会见，爸爸。”他挂掉电话，却没放下手机，点开聊天界面，上下滑动。
现在几点了？时差十六个小时，洛杉矶才早晨八点，允雪大概还没醒。朴智旻盯着聊天记录里、她最后发那句对照片的回应，点开键盘又关掉，不断重复这个细小动作。
世上有无数人记得他的生日，她不会不知道吧。万一她恰好不知道呢？他心一横，将消息发出去。
在饭桌上，他才收到她的回复，定睛一看，气得差点笑出声——“什么日子？国际标准时间日？世界保健日？”
“真的不知道吗？”他低头飞快地打字。
“刚刚专门查过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节日？”
真是败给她了。“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他发送，又接上一句，“有点受伤呢。”
许久没有新消息，朴智旻放下手机，回应着父母的关心。温馨简单的晚餐到尾声，他才再次点亮屏幕。有来自她的三条消息。
“我知道了。”
“生日快乐智旻！”
“韩国时间都快过完了吧，原谅我没准备好礼物。”
天都黑了。他关上车门，翘起嘴角，输入：“好像感受不到诚意啊。”
“我们智旻想要什么？可惜这天你不在我面前，不然天上的星星，我都能马上摘了送给你。”
哄骗谁呢。朴智旻眯了眯眼，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心里抽条、逐渐成形。只要到她面前，她就能给他任何东西，是这个意思吧。他手指飞速动起来，查最近的航班，心算着时差。
“不会食言吧？你等着。”他将手机一甩，果断发动汽车，仿佛血液都沸腾了一刹。
宋允雪蹙眉瞪着屏幕，发过去自己的疑问。“等什么？说真的，想要什么礼物？”但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一旦丢开手机，她就专注在新一日的工作上。
直到下午，朴智旻都没有音信。她照例与金南俊见面，一起进行头脑风暴式的创作。“我明天要回韩国了，你——”金南俊突然说，低头摁着合成器键盘上的黑键，“还会回去吗？”
“会啊，”宋允雪用鼠标画着音符力度，“韩国还有未解决的事呢。”
金南俊不想探究是什么未解决的事，免得听到让人心堵的回答。他瞥见宋允雪放在一旁静音的手机不断闪烁，于是提醒她。
宋允雪粗粗翻看一下，刷地站起来。她看着他，眨眨眼说：“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抱歉，我有点事。韩国见！”
她旋风一样离去，甚至没留给他告别的时间。金南俊茫然呆立在原地，只觉得一阵空落，不知道是什么将她从他身旁毫无预兆地夺走了。
“你真的到了？没骗我吧。”宋允雪发着语音，匆匆走到室外，然后看了眼时间。正是交通高峰期。她发“有什么行李”，收到回复后，再拨出一个电话。
“弗兰克……我知道，Ryan在找我……他问到你这里了？天哪，我都多久没玩摩托了……不，今天不行，我要问你借一辆……现在过去会打扰吗……那我来了，顺便见见你的太太。”
宋允雪来到一栋房子前，见到了旧友。“我刚下班，”弗兰克将她带向门边，介绍给妻子，“这是Freya，大学时我们总在同一个学习小组。”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Freya。”金发女人跟宋允雪拥抱了下，友善地扫视着她，“真人比我想的还要酷。”
宋允雪难得地穿了短外套和窄身长裤，蹬着一双靴子，倒是暗合她接下来的行动。小叙后，她跟弗兰克来到他家车库，对着他三辆亮闪闪的摩托惊叹。“以前那辆街车呢？”她摸上车把。
“卖掉了，换成这台。”弗兰克拍了拍造型最特异的一台。
“这么新，不舍得骑？”宋允雪笑道。
“是啊。现在我可是有家庭的人了。”弗兰克语气不无炫耀。
宋允雪睨了他一眼。“我明白，所以才想来看看把你迷倒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弗兰克咯咯笑两声。“她其实不怎么喜欢摩托，但偶尔会陪我兜风。”他样子没怎么变，倒是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气质，“要这辆吗？你应该没问题吧。”
宋允雪摇摇头，拍拍最边上的那辆巡航。“我去接个人。还有头盔吗？”
将另一副头盔和护具装入车包，宋允雪跨上摩托，踢起车撑。“明天还车。”她朝后挥挥手，从护目镜内瞄一眼后视镜里的弗兰克，拧动油门。
“在机场等我。”朴智旻看着宋允雪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心里终于升起迟来的忐忑。他招呼都不打就飞过来，她不会生气吧。
机场休息室里，朴智旻静静坐着，毫无倦意。飞机上的十二个小时，他几乎都在睡觉，早已养足精神。此时，他目光灼灼，眺望巨大落地窗外的夕阳。
一霎的冲动，他买下当天最后一个航班的机票，没带任何人、谁也没通知，背着一个双肩包，只身一人坐上跨越大洋的飞机。不怎么后悔——此刻在他血液里奔涌的，是刺激和疯狂。
加州的日落开始了。一片片云燃烧起来，火焰从天边变形的太阳直卷至头顶，将他的心也烧得滚烫炙热。想见她——这个被压抑已久的念头，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引子，就能化为燎原烈火。原来所有值得纪念的日子，都得由自己去赋予意义。他此生唯一的二十六岁生日，会在记忆长河里熠熠发光。
因为——“看定位，来停车场。”她来接他了，在壮美的日落里，接住漂洋过海奔赴而来的他。
朴智旻一下从座位上弹起，几乎一路跑出机场。到停车场边，再也不需要看一眼手机导航，因为一瞬间，他就认出了那道身影。
宋允雪一脚撑地，一脚踏在一台闪闪发亮的摩托上，手扶住后视镜上的头盔，正注视朝她跑来的朴智旻。她露齿笑着，比身后的落日还要灿烂夺目。
朴智旻脱掉帽子口罩，让自己畅快地呼吸。他越来越接近她，脚步却在放缓。尽管身上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靠近她、贴紧她、亲吻她，他仍只是慢慢走过去，说：“现在还是10月13日。”
“我知道。”宋允雪歪歪头。这个人，用将近12小时的航程，跨越国际日期变更线，追回16小时时差，只为将生日这一天延长成40小时。狂风在停车场刮起，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真是个疯子。”
仿佛是风将他推过去，朴智旻如愿来到她跟前。“听说有人要摘星星送给我？”他忍不住轻笑，抬头巡视天空，“哪一颗好呢？”
“放过我吧，这个真做不到。”宋允雪示弱似地仰起头，看着他眼里落日的绚彩，“换一个？”
朴智旻低头，呼吸一顿。他们的脸离得更近了。“那我得好好想想。”他望进她眼里。
宋允雪一笑，眼角仿佛飞起了绮丽的霞光。“先上车吧。”她拍拍头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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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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