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夜(中)

云沫和郑浩锡终于在大雪来临的前几日抵达了京城。

京城是一如既往的繁华,朝堂上的争斗影响不到京城里的人,也是因为云沫手下的势力避开了百姓的缘故,但他们却不敢多做停留。

四留在老头子的身边传来消息,说老头子现在已经卧在床上起不来身了。

云沫依旧能想起,诸事还未发生之时的学堂外,老头子中气十足地对着浩锡怒吼的声音,就连老头子平淡扫过她的眼神也被她记得清楚。

那个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老头子在平淡眼神下,隐藏的对她的关怀呢?

两匹马儿停在学堂外,四赶忙上前替云沫和郑浩锡牵马。

俩人脚步匆匆,最终也只能停留在学堂后的屋子前驻足。

“浩锡。”云沫有点不敢面对虞子文,甚至感觉眼眶都有点湿润,“你先进去看看老头吧。”

云沫退缩了,在这种离别下。

明明她在战场上见过了不少生离死别,可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越是害怕,去见证身边人的死亡。

郑浩锡点了点头,安慰地捏了捏云沫的手掌。

自那一日后他与师姐亲近了许多。

本来他还很后悔因为脑子不清醒说出对师姐的心意的,但此刻他却感觉到了庆幸。

“师姐,别担心。”郑浩锡目光沉着,没有一丝慌乱,脚步沉稳踏入了有虞子文在的木屋。

在来时的路上,他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从前的先生身体就不是很好,更何况每年的冬日,对于老人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浩锡来了。”虞子文早就已经起不来身,花白的头发散落在床上,杂乱又枯燥。

他勉强撑起了身子望了望郑浩锡的身后,却没见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失望。

郑浩锡连忙上前扶住虞子文,声音颤抖,“先生,师姐在外面。”

“怎么?云丫头还在生我的气不成?”

虞子文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刻意压住的低咳声,语气是带着老人对孩童的宠溺。

郑浩锡的眼眶突然红了。

“......师姐、师姐她没有生您的气.....”郑浩锡哽咽道:“师姐害怕您生她的气,所以不敢进来。”

“这有什么的!”虞子文突然硬起了声音,满是皱纹的手却细心地拍了拍郑浩锡,“去!去把她唤进来!”

郑浩锡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小心地扶着虞子文躺下后,脚步慌乱地走出了屋子。

“师姐......”热烫的眼泪从眼角流下,被郑浩锡用衣袖抹去,“先生、先生唤你进去。”

云沫看了郑浩锡一眼,一个闪身就进了屋子。

老头子快不行了。

从前还能和她说笑,现在却抚着胸膛不断地低咳。

虞子文看到云沫的那一刻才算是勉强定下了心,用眼神示意云沫坐下,虞子文声音严肃,“云沫。”

“......先生。”云沫坐下,眼眸低垂。

“你需得找李家女婴抚养!李家为现任世家之首,只有李家的孩子,你的所作所为才能得到李家的帮助!”

“否则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你需得知道,世家和朝堂永不分家!不可得罪!不可得罪!”

‘不可得罪’四个字被虞子文连着说了两遍。

他知道云沫所做的一切,也知道云沫登上帝位后,一定是想象不到的艰难。

但是他没有时间了,他只能尽量地,将最重要的利益关系一一和云沫说明白。

云沫没想到虞子文将她叫进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而这些话却恰恰解决了云沫如今的难题。

她只想着找世家女婴抚养,却不知道找哪位世家。

“......老头子。”云沫泣不成声,“你先、你先别说了,我晓得、我都晓得。”

云丫头晓得。

虞子文好像最后的那一口气突然就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晓得就好......你长大了......我对不起你......”

若是他当年把云沫看得更紧一点......罢了,现在的她过得更好......

真好,他也无愧老友了。

云沫用衣袖随意地抹了把眼泪,从椅子上站起身坐在了虞子文的床边,声音是强作镇定下的哽咽,“老头子,你还没看到我登上帝位,你得活着知道吗?”

虞子文已经听不清云沫说的话了。

他只能看见云沫的嘴唇在模糊的视线里一张一合。

“孩子们长大了。”

虞子文突然说。

“云尚,还有世奇,我做得好吧?”

从前朝状元,到成为帝师,最后隐姓埋名在京城抚养两个‘罪臣之后’,他的一生可以说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在人生即将结束的最后,他还看到了后世之星正在冉冉升起。

怎会不好?

虞子文笑了,然后带着笑溘然长辞。

“......老头子......?”云沫的牙齿有点发抖,说话有点不清楚,她轻轻摇了摇虞子文的肩膀,“老头子,你醒醒......?”

虞子文没有反应。

老头子走了。

最后也没有对云沫说出任何一句重话。

明明老头子挺不喜欢她做杀手的,可最后也只是默认她待在学堂,明明老头子忠于裴玄初的,但临终依旧为她出谋划策。

云沫怔怔地走出了屋子,眼泪早已经在寒冷的空气中干涸。

“师姐,先生如何?”

郑浩锡早在房屋外整理好了情绪,此时见云沫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呆愣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有一丝期望。

师姐如今和从前大不相同。

朝廷的兵马,势力,皆臣服于师姐的手下,先生的病想必也是手到擒来的吧?

郑浩锡拒绝去猜测那个最不好的想法。

阎王让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

云沫摇了摇头,于是郑浩锡的眼泪又重新从眼里流了下来,先前的一切整理都成了白费。

“先生!!”郑浩锡冲进了屋子,声音呜咽,“先生,你还没有和我说话,你怎能.....你怎能就这样去了......?”

大雪快降下来了。

七星连珠的异象也会随着大雪的来临而出现。

“父皇。”宫宴上,裴景荣头一次没有对裴玄初行礼,他身着太子的服饰,身姿笔挺。

裴玄初皱眉,茶盏从他的手里被扔出,“逆子!为何不行礼?!”

裴景荣侧身躲过裴玄初的茶盏,这让裴玄初脸色难看下来。

谁敢躲当今天子的茶盏?即便这茶盏会给人带来伤害!

可只要坐上了帝位,帝王的赏就是罚,罚也是赏!

“父皇,你可还当孤是从前那个任你打骂的太子吗?”裴景荣笑道,仿若胜券在握,一枚玉牌被他攥在手里,不紧反松,“只要孤这枚玉佩一摔下去。”

“父皇。”裴景荣笑道:“你这帝位可就只能换孤来坐了。”

裴玄初和裴景荣父子二人的争斗场面没有被罗成看在眼里,罗成只是面无表情地夹了宫宴上的一筷子菜塞入口中,连雪花夹在其中也毫不在意。

御膳房的厨艺向来不差,但罗成却味同嚼蜡。

久经官场的他早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可笑裴玄初父子二人却无能至极,只会着眼于眼前的帝位,而忘了长久的发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笑他为官多年,却将这个道理忘得一干二净。

裴景荣嘲讽裴玄初嘲讽够了,天家父子的情分还不如寻常百姓的邻里街坊,他面上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的玉佩应声而落,摔得粉碎。

从宫宴外冲入了兵卒,裴玄初身边的大太监在高喊护驾,□□下露出水渍,可惜这样的太监即使在皇帝的恩宠下,曾经有过一分的地位,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在意他。

宫宴上的罗成与其他曾为裴玄初或者裴景荣走狗的昏官被一一拿下,连裴氏父子也避不过。

“我是下一任大夏国君主!”裴景荣叫道,连从前凸显出他身份‘尊贵’的自称都顾不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狗奴才!”

“下一任大夏君主?”郑浩锡缓缓从宫宴外走进,听见裴景荣的叫声不过是冷笑一声,“可惜,从今夜后,再无大夏国。”

“郑浩锡。”裴玄初目光阴冷。

这是他亲手从朝堂上培养出来的刀,此刻他却被刀反噬了。

可笑吗?一把刀,也配?

一个巴掌扇在了裴玄初脸上,裴玄初怒不可遏地转头看去。

是从前他看不起的兵卒。

“你也配叫郑大人的名字?狗皇帝!”兵卒朝裴玄初的脸上‘呸’了一口,裴玄初却避无可避。

局势变了。

裴玄初颓然下来,他也是聪明的,否则不会成为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

不。

如今已是阶下囚。

郑浩锡假意拦了拦兵卒的举动,然后看着裴玄初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的郑家和云家?”

郑家?云家?

裴玄初闭上了眼睛。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兵权过重亦或是拥护太子,哪一个都是他不能忍受的,做了便是做了。

只可恨,当年竟没有赶尽杀绝。

“拖下去吧。”

郑浩锡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遂挥了挥衣袖,看着裴氏父子和以罗成为代表的贪官被兵卒们拖走。

当初觉得遥不可及的对象如今竟也和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夜色清冷,大雪落在宫宴的酒席上,偌大的宫宴举办处,除了郑浩锡也就只剩下守卫着郑浩锡的兵卒。

那些兵卒是师姐亲自派给他的。

比起他当时有许多的恨来说,师姐显得淡然极了,同时也清楚,因为先生的去世,他还有许多需要发泄的地方。

天空上的七星连珠熠熠生亮。

师姐如今在做什么呢?

郑浩锡下意识地看向了宫廷外的树,旋即又摇头笑了笑。

如今改朝换代,师姐应当是极忙的,不仅要压下市井流言,更要安排诸多事宜。

总不能让跟着师姐的人捞不着功劳吧?

眼角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一个棕色的身影,郑浩锡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老头死了,写老头死给我自己虐到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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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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