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集在稍晚些的时候结束,而安娜则与自己的未婚夫君士坦丁联袂辞别了父母,朝着各自的寝宫走去。
一路上,安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君士坦丁不明就里,可也不敢去过多地打扰她。
明明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仍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姑娘似乎让他有些看不懂。
就譬如,方才自己的提议。
他本以为,自己的慷慨解囊会让安娜开心。可好像,她的反应却并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兴高采烈。
在复杂的宫廷与人际中长大,让他总能敏感地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波动。尤其此时,他离开了母亲,独自一人居住在这个并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好印象的皇宫里。
这让他从未如此的仿徨无措,他想要向周围的人示好,好尽快拉进彼此的距离,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安娜伏在乳母的肩头,将君士坦丁的反应尽收于眼底,可她只是装作毫无所觉,她有自己的心事要思考。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了灯火摇曳的廊道,身后唯有极有规律的脚步声在夜色中轻轻的回响。
终于,在安娜那装饰着精美浮雕的宫门前,尤菲米娅停下了脚步,该与君士坦丁道别了。
安娜这才仿佛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任由尤菲米娅抱着,微微侧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了紧随其后的君士坦丁身上。
她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既不显得亲近,但也绝不让人觉得疏离。不过是收敛起了只在父母面前才会展现的活泼与骄纵。
君士坦丁抬起头,望向了自己的未婚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安娜看到他的脸上似乎带着意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只是想到道一声简单的晚安,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被他咽了回去。
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不过一步之遥,却又像是隔了天堑。
最终,还是安娜不耐这样的沉默率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可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
“我到寝宫了,君士坦丁。”她静静地说道。
接着,她就看到男孩仿佛得到了特赦一般,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嗯……那晚安,公主殿下。”
他紧张得,甚至忘了说“祝您好梦”。当君士坦丁意识到这一点时,漂亮的脸蛋迅速涨得通红,有些无措地看向了自己的未婚妻。
“晚安,君士坦丁。”好在,安娜似乎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平静地回应了他的道别,始终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
说罢,安娜就这样被乳母抱着,转身想着已经洞开的寝宫大门走去。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没入宫门的前一秒,忽然,安娜再次抬起了头。
君士坦丁小小的背影依旧那样挺拔的立在夜色里,在他的身后隔得老远,才能隐约看见侍从们沉默的黑影。
这让男孩的模样显得既孤单,又倔强。
他是在目送自己回宫吗?安娜忍不住在心中想,想到他的敏感,恐怕是自己方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不安了吧?
“快回去吧,明天普塞洛斯老师的课,不要迟到了。”她忍不住再次开了口,又补充了一句。明明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君士坦丁的眼睛微微一亮。
这句听起来像是提醒,甚至带着点命令意味的话,却奇异的抚平了他心中些许的忐忑。
或许,她并没有因为今晚的事而厌恶自己,他们明天还能见面,还会一起上课。
“我不会的!”这个念头让君士坦丁的心底生出了一点雀跃,他立刻向她保证道,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也能察觉到的轻快。
而安娜没有再回应,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由乳母抱着,彻底消失在了寝宫的门内。
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君士坦丁依然舍不得移开的视线。
他在原地又站了片刻,直到侍从走上前来轻声提醒,这才默默转身离开。廊道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于昨夜相比,这背影似乎少了几分仿徨,多了几分隐隐的期盼。
*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般洒满了宫闱随后又悄然褪去,最终被东方渐明的晨光所取代。
清风为这座美丽宏伟的城市带来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上湿润凉爽的气息,驱散了夜的静谧,也焕新了宫廷的活力。
当安娜在女官们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来到书房时,晨曦正好透过高大的拱窗,为满室的藏书与卷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而君士坦丁,他已经端坐在了属于他的位子上。
听见了响动,男孩立刻抬起了头,目光与安娜相遇的瞬间,那双昨夜还写满了不安的眸子里一亮,笑意也爬上了他的脸颊。
从安娜的角度看去,男孩就像是一只与主人分别了一夜的小狗,此刻正欣喜于与主人的重逢。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最爱的宠物,那只名叫泽米拉的意大利灵缇。她的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
昨夜,她是否因为过渡的揣测,而对这份单纯的友谊和善意,回报了不合时宜的冷淡和敌意呢?
安娜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没有立刻看向他,而是先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摊开的书卷上。
接着,这才仿佛随意谈天似地开了口:“昨夜父亲似乎提了一句,关于赛车比赛的事……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看看流程?”
这正是安娜此时最为在意的地方,她想看看男孩忽然表态出资的真实意图。
究竟是和自己一样,想要借由一场盛大的赛事,让都城的居民们牢牢记住自己的名字,还是有什么别的图谋?
她说罢,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君士坦丁,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话眼睛似乎变得更亮了些。
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了安娜的意料。他并没有急切地答允,反而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地轻声向她解释道:
“好的,如果在准备奖金或者计算花费方面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我……我只是想,那样你就不用动用自己的全部积蓄了,或许还可以留下一些,来买你喜欢的东西。我从没想过,你会允许我参与到赛事的组织和筹建里。”
安娜握着羽毛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她抬起眼帘,第一次如此真正地望向身旁的男孩。
他清澈的眼眸了只有真诚,还有一丝害怕被再次拒绝的小心翼翼。
原来,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分担自己的经济压力,甚至细心到关心她是否会因为全额出资,而失去了购买心爱之物的余裕。
看着男孩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害羞的表情,安娜心中的心虚之感更甚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想多了,将宫廷里惯常的勾心斗角投射到了一个可能心思远比她以为的更加纯真的孩子身上。
“好。”安娜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两人之间,昨夜那种若隐若现的距离感似乎也在渐渐消融。
“如果需要,我会告诉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面前那罐父亲送给她的,据闻产自遥远东方的墨水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君士坦丁一愣,脸上旋即绽放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原来她留意到了,自己那罐已经见了底的墨水瓶。
这笑容如此明快,驱散了男孩眉宇间的最后一点不安,也让安娜心中那正甚嚣尘上的心虚奇异的平复了下去。
书房中,晨光正好,两个孩子间那紧绷的气氛不知不觉地,正被信任所取代。
一种基于初步的理解,更为自然的友谊,似乎正随着新的一天的开始,悄然萌发。
当普塞洛斯走进来时,所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美丽的的图景,让他忍不住驻足欣赏了片刻。
“很抱歉我要打断两位令人心情愉悦的谈天,不过现在,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终于,时间已经拖无可拖,他笑着打断了两个孩子兴致勃勃的的闲聊,示意安娜翻开自己的课本。
可安娜却不想就此停下正思考到兴处的问题,她不无得意地望向了自己的老师,兴奋地说道:“
老师!昨日听您说完了当年在大竞技场举办赛车比赛的盛况,我在晚间变向父亲提议,想要自己赞助举办一场赛车比赛,以此来庆祝他的生日。
如今父亲已经同意了,不过我对于如何筹备一场大型赛事毫无头绪,或许您能够为我解惑呢?”
普塞洛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昨日那些课后的闲谈不过是公主的一时兴起,可想不到,今日等着自己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您为何……?”他不由好奇地问道,可还不待他将问题说出口,安娜便已迫不及待的回答了他。
“因为赛车比赛能够让君士坦丁的居民们再次想起先祖们的伟大荣光,能够唤醒他们对于身为帝国子民的荣耀,可以让大家都团结在一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的东西可以作为礼物,送给父亲了!”
安娜的回答令普塞洛斯感到欣慰又满意,忍不住因为她的话,也开始期待起了那场此时还停留在安娜口头上的赛车比赛。
“很抱歉,公主殿下,之于赛车比赛,我只是一位忠实的观众,却不是一位您需要的导师。
不过我正好仍是几位在蓝绿党中任职的先生,若是陛下与您准许,或许我可以为您引荐。”
普塞洛斯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
这正是安娜需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她提议举办赛车比赛最根本的目的。她的目光一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我会去征求父亲同意的!”她兴奋地向老师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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