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毕业旅行》[番外]

少女本就是少年的一种性别,狭义的误称。少年的爱足以杀人。少年的爱能上膛。南云与市看似随意的一句漂亮,早把枪口稳稳对准了赤尾莉昂。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躲南云。

反正已经毕业了,赤尾莉昂自觉回避行为没那么明显。大家各奔东西,不回消息、错过团体活动,本就是成年人关系里的常态。任务结束后自然脱离行动组,谁也不会追问为什么不再联系。

她甚至连坂本约饭都找借口推了。坂本之后发来消息,只在邀约里加了句轻飘飘的说明。他说:这次没有南云。没提别的,却在赤尾莉昂紧绷的神经上猛敲了一下。

坂本就是这样,永远懂得什么时候该保持距离。你不说,他就不主动戳破那层纸;他知道你在意什么,所以先替你排除掉顾虑。其实他们三个人里,南云才是那个后来者,坂本总在中间调和,有时她对于南云的缠人不厌其烦,坂本会主动站出来,让二人的关注点落在他身上,既给赤尾缓冲的时间,也没让南云觉得被冷落。这次坂本也是一样;尽管她和南云之间的矛盾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赤尾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敲出个“好”字。发送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轻轻舒了口气。

后来和坂本去的那家寿喜烧店,赤尾把地址存进了自己的爱藏美食店清单。席间,坂本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没来由地说起最近应该是橄榄花期。这算不算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赤尾暗自惊奇他对生活的感知力。结果下一秒,坂本用筷子拨了拨锅里的肉卷,又说:“花开完,就要结果了。果实被喂给牛,就会变成橄榄牛身上的肉。”

香川的橄榄牛和他们现在在吃的牛肉可不是一个价位的,赤尾笑坂本奢侈,看来他毕业后赚得不少。「香川」「橄榄花」这两个词却在心里默默住下了。她跟坂本聊:该说是初入职场的忧郁吗,最近有点想出去散心。其实赤尾很清楚,对工作任务的不确定感、对未来发展的担忧之类的玩意儿,并不是她想去短期旅游的主因。“正好,可以当作毕业旅行。”坂本没多问,只是这么说,顺便提出或许可以帮她找租车行。

坂本总是这样,连帮忙都留着余地。赤尾最终还是自食其力,却鬼使神差地把目的地定成了位于四国岛香川县小豆郡的小豆岛,日本最早进行橄榄栽培的地方。

因为是岛,所以无论如何,途中都得上船。陆地交通止于新冈山港。从东京出发,坐JR或新干线到搭冈山车站,再从冈山车站乘坐巴士到新冈山港,总共也只需要4小时。自驾所需的时间反而翻倍了:沿着东名高速公路和名神高速公路前往冈山,这段路程大约需要7小时;到达冈山后,再继续沿着濑户内海沿岸的公路前往新冈山港,大约还需1小时。

赤尾在估算耗时的同时还算了笔账,租车费、异地还车费、油钱、高速费加起来,竟还比车票贵。不管怎么看,自驾出行都是有弊无利的选择,但她在租车行确认订单时,却没半点犹豫。

这笔冤枉钱花得值。一个人的毕业旅行,驾驶的权力当然得在她自己手里。在服务区停留多久、把车速放到多慢,都必须由赤尾莉昂本人来决定。甚至,她可以在某个无名隧道出口,突然改变心意、更换目的地:干嘛非要直奔小豆岛看橄榄公园,不如先绕去高松港看看海?或者干脆掉头,直接开回东京。

正因为最近有些事随着毕业一道脱离了赤尾预设的轨迹,她才需要用开车来确认一切尽在脚下的感觉。仪表盘的指针随油门起落,窗外的路标被抛在身后,每一次转向都由自己决定,这种实实在在握得住的感觉,足以抵消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就让一切如坂本所说,只是一场毕业旅行。至于这场旅行到底是为了躲南云,还是为了找回手头的方向盘,她暂时不想分清。

赤尾莉昂打算放任自己不去想明白。这些微小的、自主选择的自由,不必向任何人解释的自由,是赤尾莉昂现在最需要的。即便心里乱成一团,至少身体还在路上。

导航提示“即将进入名神高速”时,赤尾终于受够了车内的味道,彻底打开了车窗。

风灌进来,雨也斜斜地飘进来,带着被雨水激活的柏油味。当前是直行路段,她一手稳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摸出烟盒,耳边忽然浮起一句聒噪的“某人又想抽烟了”。南云的声音裹着水汽漫过来,闻起来是咖喱香,赤尾刚冒头的吸烟念头霎时便灭了。她没点燃,只把烟盒捏得更紧了些,直到距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三公里时才松手。

下一个服务区。南云与市就是在那里现身的。

赤尾把车停在服务区停车场的靠外车位。隔着一片铺着防滑砖的空地,才能看见便利店所在的主楼。楼前向外延伸的屋檐刚好能遮住门口的台阶,几个刚下车的人正缩着脖子,颇有些狼狈地奔跑向干燥的落脚地。赤尾莉昂没立刻下车,甚至没碰过车门把手。她指尖仍搭在方向盘边缘、保持着停车时的姿势,目光越过雨帘,落在主楼屋檐下的玻璃门上,却又不像真的在看那里,倒像是在等某个影子从雨里走出来。

雨还在下,风吹得碎发晃了晃,她也没抬手拨开。三分钟后,一辆灰扑扑的轿车滑进角落的空位,慢得像在纠结停在哪里。赤尾透过后视镜看着那辆车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雨刮器还在玻璃上晃荡了两下,车主就直接熄了火,固定在金属支架上的橡胶条便卡在中间没动了。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就被推开,脸熟的风衣男先探出半截身子。他个子太高,门框几乎装不下他的肩背,人刚出来,额前的头发瞬间湿了几缕,风衣领口也被被吹得向外翻起个边,露出里面深色的针织衫:

“哟,莉昂,好巧~”

以真面目示人的南云与市,没像平时那样笑,只是看着她,眼神和卡拉OK时望过来的一样亮。

“已经休息完了?”他开口,“麻烦载我一程,我的车抛锚啦。”

他撒谎没走心,也没人拆穿。一如他应该清楚赤尾就没下过车,却偏要问“休息完了”;一如赤尾知道他车好好的,却没指认那辆灰扑扑的轿车。

没人问南云那辆车该怎么处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连南云与市自己都没有解释、铺垫、自问自答。他甚至没问赤尾莉昂为什么会独自出游、要去哪里。南云与市压根懒得去敷衍,就这么施施然坐进了她的副驾。

赤尾发动车子时问:“你来开?”南云举双手投降,光明正大地偷懒,笃定自己不会被拆穿:“我没驾照嘛。”

赤尾踩下油门。引擎声平顺地铺开。

路上依旧开着窗,风把南云的头发吹得乱糟糟。娃娃脸在职场上并不太吃香,被乱发一衬,他更是没了杀手的冷酷形象,只剩凌乱的可爱了。想到这里,有只无形的手在勾赤尾去捋平南云的职业短板,接着被专心开车的理智压下去。

南云举起手机拍窗外,偶尔镜头一转,不偏不倚地扫过赤尾的侧脸。他不按下快门,只是让手机相机在她脸上悬那么半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几次,南云才终于把手机收进兜里,说:莉昂,我们谈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赤尾想问,但看南云指尖在膝盖上敲着节奏,又把话咽了回去。

沉默突然有了形状,在空气里慢慢落下来。

南云按下车窗升降键。玻璃缓缓升起来,最后在顶端嵌合。赤尾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细微纹路。她知道下一个弯道会有浪沫溅过来,也猜到他要开口了。

“你在躲我。”南云没看她,手指捏着她放在中控正上方的小猫摆件转了半圈。那是赤尾在出发前买的,尽管租来的车,她也想给临时的搭档做个小记号。“是因为聚餐那天说的话?”

没头没尾的话,却精准戳中要害。南云不是会装傻到底的人,赤尾也学不会绕弯。车轮碾过潮湿的路面,引擎声突然变得很远,远得沉进水底。只有胸腔里的震动越来越清晰。

“我不能说你漂亮吗?”南云又问,指尖蹭过小猫挂件的耳朵,“又没乱讲。”

裤带里的烟盒边缘抵着腿肉,硬纸板的棱硌得人不算疼。

“好狠心啊,赤尾同学。不一起行动、已经用不上了,所以连句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出发?”

跟口袋里忘拿出来的旧硬币一个德行: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它时不时就来这么一下,刚要模糊的触感便重新清晰起来,让人没法真把它当无关紧要的东西给忽略掉。

“每个人想去的地方不一样。”赤尾打了转向灯,拨杆自动回位,弹了下掌心。南云为什么能找到这个地方。坂本知道吗?黏过来的那一个,为什么总是南云?为什么叫她“赤尾同学”?“莉昂”的确过于亲密,但哪怕是“赤尾”也好,为什么非要叫她“赤尾同学”?为什么又要摊开了说她狠心?车轮没什么想法地碾过路口的减速带,轻微的颠簸让赤尾喉间动了动,补了半句:“这是我一个人的毕业旅行。”

话音落时,车里的空气变稠了。那种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感像层薄冰,轻轻巧巧就隔开了两人。南云闭了嘴。

安静,静得连雨刮器残留的水渍往下淌都能数清有几道纹路,雨一滴一滴地敲打着,等谁先开口。

这静太磨人,让人恨不能凭空造出点声音来。一贯怠惰的人性情大变,眼里有活了。南云支棱起来,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按开了车载音响,竭诚为赤尾司机服务。金属摇滚的鼓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紧接着失真的吉他声包混着贝斯的低频往耳膜上压。

赤尾莉昂的播放列表。比软绵绵的轻音乐、古典乐提神多了。光凭音乐品味就知道,莉昂绝不会变成装腔作势的怪人、变态杀人狂魔。南云的脚尖跟着重拍轻点,心里那点发紧的地方忽然松快了些:毕业又如何,不当同事又怎样?哪怕想去的地方不一样,莉昂就是莉昂,莉昂只是莉昂。

想到这里,南云与市摸索着找到调节杆,把座椅调低了点,说要歇会儿。赤尾莉昂叫他盖上搁在后座的毛毯。这东西倒不是赤尾的私人物品。她生性怕热,不需要这玩意儿。是租车方贴心提供的。人在路上,总是容易着凉,更何况下雨天。

南云裹着毛毯躺平,没过一会儿,呼吸渐渐匀了。赤尾看着前方,暮色浸透天空,天色已暗成了克制的蓝调,像掺了灰的海在道路两侧铺开。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散成模糊的圆。导航显示离目的地只剩最后一段路了。雨小了些,车载音响却还在嘶吼,真难为南云能做到闭目养神。赤尾莉昂当然晓得他没睡着,也不可能睡着。

赤尾停车时,看见南云手里竟还攥着那个小猫摆件。毛毯搭在他身上,遮住了他的手,导致她之前竟没留意这细节。她伸手想去拿,南云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去哪?”南云问。

“你果然不知道。”赤尾答,却没抽回手。南云的掌心一贯不怎么灼热,仿佛为了贴合她贪凉的偏好,量身定做,刻意收敛了温度。温凉的云落在她腕上,不烦。

赤尾莉昂没想过坂本泄密。坂本顶多透露了她想去旅行的事情,南云不可能知道终点。就算跟踪,他也摸不清赤尾随时可能改变的主意;正因如此,南云才会一直跟着,不是吗?赤尾是毕业了,又不是要从这行彻底消失,基本的防跟踪、反侦查本事没半点退步。南云一直跟着她,换过好几次容貌身形,这点赤尾早就察觉。他的易容术也许天衣无缝,却笨得露出了明摆着会被她发现的马脚。又或许,这破绽本是他故意留下的。

印证了她的猜测,南云不作声地笑了。

原本扣着她手腕的手指松了松,拇指挪开,反而贴着她腕内侧的弧度往下滑,蹭到掌心那片软肉时,才终于寻到了该停的地方。他动作做得太自然,乍看就只是在调整抓握的姿势。见赤尾只因为痒而本能地蜷了蜷、没半分往后挣开的意思,南云把她无声的纵容收进眼里,便轻轻一合,顺势将她的手整个嵌进自己手里。

不是虚虚拢住,是指节抵着指节、掌心贴着掌心的扣握。最先探出的拇指最后落定在她手背,给这交缠的十指系上了结。

“现在这里没人,也没人认识我们,赤尾同学。”爱吃甜食的家伙,连吐息都稠稠地笼着点温吞的气,擦过耳垂时留下点若散的甜,“不用装冷淡了吧?莉——昂。”

南云与市故意把“昂”字的口型拉得很长,舌尖抵着上颚,眼睛盯着她,生怕她错开眼没看清似的。最后两个音节还是轻轻巧巧地消失在空气里,落在赤尾莉昂心上。

赤尾莉昂俯下身,堵住烦人的唇角。

从聚餐那天起,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赤尾自己盘里的炸猪排,南云非要抢着喂,被掐脖子也不为所动,非要等她张嘴才肯松指;赤尾刚摸烟盒,他就非要凑上来管,伸手按住她的手,被剜一眼也不挪开,反而用指腹轻蹭、强硬地讨饶。

这些事像玻璃窗上的雾气,被呼吸一点点呵得更浓。起初尚且还能被擦掉的薄痕,若不去处理、越积越厚,早晚会漫到眼前。就像现在,赤尾被近在咫尺的眼睛遮蔽了视野,觉得不必再等待旅行的终点给她一个答案了。

车窗关得很紧,最细的风都钻不进来。

起初,他们谁都没闭眼。

18岁可以考驾照,20才可以饮酒。按JCC四年制来算,坂本同期是07-11年在读。就按2011年春季毕业来写了。橄榄花期在4-6月。赤尾去旅行大概在5月。这个天气穿风衣,南云小哥你稍微是有点装装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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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毕业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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