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雨。
花店主人为了赶第二日的订单忙到现在，此时才将将完成了任务，起身准备关店回家。
小店在街角，朦胧的灯光透过橱窗玻璃，溶在细织的雨里，吸引暗夜的视线。疲惫的店家正把门外的盆栽挨个搬进店内摆放，淅沥的雨声中传来不寻常的声响。滞涩的玻璃门吱呀晃了晃，关上了门外的风雨。店家轻轻放下花盆，警惕地拿起案板上的剪刀侧身望去。
穿着宽大风衣的女人正在挑选花筒里孤零零的洋桔梗。微湿的银色卷发贴在脸颊，上挑的眼角勾勒出冷酷的弧度。她带着一顶没湿透的毛线帽子，身上的衣物却像吸满了雨水般垂下沉重的液体来。单肩挎着的黑色提琴盒被光线划出一道锐利的锋芒。注意到不远处的视线，女人抬起头弯眸笑道。
“晚上好，小姐。我来买花。”
沉重冰冷的氛围一扫而空。
一位也才下班的杀手女士。店家淡定地判断到，放下剪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花束。
“用牛皮纸包包就好啦，回去我爱人会插花瓶里的。”
个子并不高的杀手女士屈膝轻而易举地在案板上撑起了脸，操着一口关西腔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包装。
“好的，诚惠八百日元。”
店家把包好的洋桔梗递给女人，顺带附上了一包营养液。
杀手女士从风衣内口袋里掏出几张福泽谕吉放在干燥的案板角落，又把洋桔梗夹在风衣内侧推门钻进风雨里。
“不用找，麻烦你打扫啦。”
声音消弭在雨中，店家望向对方刚刚站立的地方，脚下的水洼积起暗红。
可恶，还不能下班。
律沿着长街漫步，莹莹的路灯被细密的雨网稀释。衣角滴落的血水越来越淡，她扯下头顶彻底湿透的帽子塞进口袋，拖着脚步往前走。
雨珠从轻颤的眼睫滚落，冷淡的眸子里褪去示人的善意，泛着夜雨浸人的冰凉。不远处汽车鸣笛而过，远窗的灯光次第消失。她湿漉漉地钻进漆黑的楼道，绕着楼梯缓步向上。
餐桌上亮着一盏小灯。律轻轻带上门，踢开脚上的皮鞋，拉开风衣拿出洋桔梗。她取下肩上的提琴盒把它安静地立在墙边，把口袋里的帽子扔到一旁，像一只游魂一样游向浴室。先是风衣，再是衬衫，被一件件扔在地上。
水声哗啦哗啦，热汽萦绕着凉透的躯体，蒸腾起薄薄的热意。律闭目沐浴在热水里，悄悄搜寻起门外的动静。房子醒了过来，客厅亮起了灯。她听见脱下的衣物被收走的声音，来人趿拉着拖鞋把衣服和帽子丢进了脏衣篓，扔掉枯萎的玫瑰插上新买的洋桔梗，又把提琴盒里的武器取出去冲洗擦拭，随后朝浴室走来。
律关上花洒睁开眼睛。
“好累啊神神廻。”
门被打开，披散着金色长发的青年拿着浴巾走进来，无视扑面而来的热汽，裹住了一动不动的律。后者顺从地站在原地，抬头眯起眼任由神神廻擦拭身体，像一只懒洋洋的猫才吹干了毛发。穿着真丝睡衣的青年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轻轻亲吻。
“您可真是，唉，辛苦了。”
这句话打开了某些开关。律一边享受着神神廻的服务，一边絮絮叨叨地吐槽着昨晚的工作，从指名安排她的神经上司，到四处逃窜到深夜的一堆老鼠，同时还顺着神神廻的动作穿上了睡衣。
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律收了声。她牵起神神廻的手走出浴室，关上灯一齐躺进黑暗的床铺里。
“明天去京都？”
“嗯，和大佛南云一起。”
律没有多言，只是摩挲着神神廻下颌处手掌似的小块疤痕，抬起青年的下巴凑上去落下一吻：“注意安全。”
“我会的。晚安。”
“晚安。”
他们埋进对方的怀抱。
清晨，睁眼，起床。眸子里未见几分情绪，熟练的动作像上好了发条。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抓住她，律的眼睛像死水突然活了过来一样晃着波光。她顺势拉过神神廻的手亲了亲手背，把他的衣袖扯下遮住裸露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不想去咱就不去，告诉冲是我的安排。”
神神廻把被子往上扯挡住脸闷声道：“不用，我不想听他废话。”
律沉默半晌，抚开青年面颊散乱的金发，“再睡一会吧，我去准备早餐。”
把餐盘摆上桌的时候，神神廻拿着件灰色西服走进餐厅，对着她比划。
“穿这件？”
“好啊，揣把镰刀刚刚好。吃饭啦。”
青年构思着对方今日的穿着，短暂舒展开眉眼，把熨好的衣物挂回衣帽间。迅速解决完早餐，两人去衣帽间换衣服。银发杀手把微卷的短发向后捋去，满意地凑近镜子，对一旁正在打领结的金发青年意味深长道：“希望今天衣服不会报废。”
神神廻耷拉着眉，闻言瞥了她一眼：“你要是去就肯定不用了。”
“他们可不想我去。”
律哼哼唧唧地走向武器架，略过锤子和手枪，抓了把镰刀放进宽大的西服口袋，踩进皮鞋打开门。神神廻臂弯里挽着外套走出来，随手把车钥匙递给律，弯腰拿起鞋拔子穿鞋，金发如瀑布般垂落。
“得嘞老板，今天我给你开车。”
律从柜子上提过两个袋子，拎上墙边的提琴盒先往楼下走去。
她把东西放在后排，坐上进口车左侧的驾驶座，笑眯眯地看向坐进副驾的神神廻，“老板今天怎么走哇？”
“去附近的分部，今天借车去，不糟蹋家里的车。”
“谁不夸我家神神廻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啊。”
银发女人做作地感叹道，把钥匙一拧，汽车颤了颤，油门轰隆隆地响起来。神神廻不想理会她的调侃，手肘撑在车窗旁捧着脸漫无目的地往外看去。
窗外的景色慢悠悠地晃过。太阳升了起来，阳光透过树荫的空隙此起彼伏地跳跃进眼睛。微风拂过脸颊，泛着清晨的凉意。神神廻叹了口气：“南云要是坐你今天开的车都不会晕车。”
律义正言辞道：“我才不会给他开车，我只给神神廻开。”
她把车慢悠悠地停在路边，杀联的工作人员从工作中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神神廻打开门走出去，又被律唤回去，上半身钻进车里。驾驶座上的女人解开安全带，侧身拿过后座上的两个袋子递给神神廻。
“这个，”她指着鼓鼓囊囊甚至溢出香气的袋子，“给我家可爱的大佛。”
“这个，”她指着中规中矩甚至有点扁的袋子，“给南云堵住他的嘴。”
“这个，”她扯着神神廻的领带把他拉过来，咬上青年的唇瓣，目光灼灼，“给我家神神廻，保他今日顺遂。”
领带被松开，神神廻直起身理了理衬衫，抱怨的语气中难掩上扬的嘴角：“别扯领带啊，我刚刚才系好。”
“对不起没忍住嘛，”律笑嘻嘻道。
“走啦。”
“嗯嗯，再见。”
神神廻提着两个袋子朝借车的地方踱去。律望着他消失在建筑里的背影，脸上不自觉地带着柔和的笑意。她松开刹车，朝和京都相反的方向慢慢驶去。
另一边，神神廻接上大佛和南云，把律交代的袋子递给大佛。
穿着黑色洋裙披着白色头纱的年轻人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她接过袋子抱在怀里，一打开就香气四溢。大佛拿出一个面包塞进嘴里，坐在后座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着律的名字和幸福之类的字眼。
副驾的娃娃脸男人故作失望地拉长了语调：“唉神神廻还给大佛准备了吃的，居然没有我的份吗？”
神神廻乜他一眼，放下撑脑袋的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袋子递给南云。
“律给你的。”
南云接过袋子打开往里看，掏出一个羊角包咬住，随后把本就干瘪的袋子折起来塞进口袋里。
“律前辈真是个好人，”南云扬着微笑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望向窗外，略长的黑发在风中张扬，掩住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剩下的等完成了任务再吃吧。”
解决完路上的突发事件，南云从车窗钻回副驾，脸上因为晕车浮现出奇异的微笑。
“律前辈也去做任务啦？”他松了松领口躺在调低的座椅上，语气轻松地问道。
神神廻摇了摇头，“她昨晚赶工结束了。”
“那她起这么早？”南云有些诧异。
“她去jcc了，”神神廻沉默了一会再开口道，“有个认识的小辈好像进入了叛逆期，他家长让律前辈去劝一劝。”
“不是吧？”南云笑咧开了嘴，“我把jcc的助教任职书给坂本了。”
神神廻瞥了他一眼。
“他们现在，大概都在jcc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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