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人嘴里都在念着男女主角的名字。
妮娜抬眼看这个怪模怪样的修女,长得真奇怪。凶案发生一个月后,面对这种正常谈话,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您多少岁了?”朱诺安看这个消瘦的女孩,年轻的身体,苍老的神态。
“我21了,您呢?”朱诺安决定自爆年龄。
“……您看起来不像。”妮娜终于开口。
“那您猜我多少?”
“跟我差不多吧,15。”
这下轮到朱诺安吃惊了,女孩才15岁!可是她的模样,说是35还差不多。妮娜在一个月间苍老了20岁,脸上的胶原蛋白消失,眼窝凹陷,甚至额头有了皱纹。
“您很吃惊?”妮娜在医院没有照过镜子,她只知道自己瘦了很多,不知道自己的脸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您比我小好多。我真的21了。”
“您长得不像法国人。”妮娜终于不吐不快。
“我确实不是。我是中国人。”
……
话就这样聊开了。在话疗中,朱诺安感觉妮娜神智清明,没有疯呀。直到她说到……
“中国有好多好吃的。我最喜欢吃的是糖醋排骨,就是猪排骨用油炸过再浇上糖酱醋汁。”美食能治愈人,朱诺安咽咽口水,“我好想我妈做的这道菜。”
“妈”这个词触发了妮娜的精神创伤,她哭起来,“我也好想吃我妈做的菜……呜呜呜……”
上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到,是在一个月前的圣诞宴。“我妈妈做的……杂菜煲……可好吃了……”
朱诺安尝试握妮娜的手,发现妮娜没有抗拒。只抗拒异性,不抗拒同性,这坐实了朱诺安的一点猜想。
“该死的!他毁了一切!您知道吗?我要他下地狱!生生世世在地狱里!鞭打!油煎!”妮娜的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芒。
“他确实该死。”朱诺安握住她的手臂。
“……他是不是对您动手动脚了?”朱诺安凑在她耳边低声说。
妮娜眦目欲裂,手反抓住朱诺安的手臂,指甲都陷了进去,但是依旧没有开口。
朱诺安知道她还在防备,防备自己的身份——修女。
“您没有错,也没有罪。是他的罪,知道吗?不是您的错。”朱诺安忍着痛说。
“如果有人说您有错有罪,他们应当被人往身上投石子。记得吗?耶稣的话。”
妮娜深深看了朱诺安一眼,突然抱住了她。
“不是您的错,您没有错。耶稣爱您。”朱诺安拍拍她的背。
“……”妮娜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鼓起勇气低声说,“……他□□了我。我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她伏在朱诺安肩膀上哭了起来。
“不干净的是他!您从灵魂到身体都是干净的,您会入天堂,而他会下地狱。”朱诺安意识到,这个案子绝不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所以您没有和他相恋。”
“与他相恋?!怎么可能!”妮娜情绪激动。她在医院里,照顾她嬷嬷为了她的情绪着想,从来没有谈起过案件事实,而她也根本不知道外面把故事传成什么样了。“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朱诺安简单说了一下道听途说的故事大概。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由凶手的口供改编。
妮娜气得面容扭曲,双手绞着头发。“哈哈!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去死!”
“您怎么认识他的?”
“我有罪,我有错……”妮娜流泪回忆,那是去年9月,在庆祝丰收的集市上……
*
“哥哥,我想养只兔子。你看那边有卖兔子的。”穿着靛蓝裙子的妮娜,金黄色的头发被缎带盘起,压在棉麻帽子里,她青春洋溢的脸上还有被太阳晒出的小雀斑,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丽。
她挽着哥哥的臂弯。
“之前你说要养狗,结果撒手不管,都是我在照料。”哥哥无视了她的撒娇,转而走去木器摊。
“你自己去吧,我去看兔子了。等会过来找我。”妮娜忍不住去抹毛茸茸的冲动,在已经走了一段路后,她松开了手往回走。她身体灵活地逆流穿过人群。
“诶!那你待在那别走,等会儿我过去。”哥哥回头喊。
“小姐,您要买吗?”摊主看这个女孩把每个兔子都摸了一遍。
“啊,我再看看吧。”妮娜心有不甘,哥哥不让又如何,爸妈肯定会同意的。干脆自己先斩后奏,买了吧。
“我要这只,多少钱?”她看中了一只最肥的。
“10苏。您回去只用给点烂菜叶,很好活,长大一点就能杀了吃,或者您再买只公的,一个月就能下一窝崽。”摊主一把捏着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手脚用稻草捆好了。
妮娜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把钱袋给哥哥保管了,毕竟集市上的小偷不少。
她一脸尴尬,“我没带钱……”
“啧!那您应该早说。”摊主粗声粗气。“算了算了。”
“我买了吧。”一道男声插进来。“10苏给您。”
妮娜看着旁边的男人买走了兔子。好吧,她眨眨眼。
“送给您。”没想到男人转过身来,把到手的兔子递给她。
“不、我不能要您的东西。”妮娜连忙摆手。
那个农夫打扮的男人只是笑着,他脸上也有阳光留下的红痕和雀斑,褐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女孩。
妮娜被异性这样注视着有点害羞,而且这个年轻农夫的容貌也不丑。她低下头去,“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男人的心脏一阵狂跳,他来到这个摊前就一直在关注这个女孩的举动。她真漂亮啊!摸兔子的神情多么可爱!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他觉得自己爱上她了!
“我是皮克·科鲁。您呢?”
“啊?”妮娜有点呆,但是出于礼貌她回答:“我是妮娜·杜波夫。”
“那么妮娜,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您可以收下它了吗?”皮克再把兔子递过去。
“……”妮娜一阵纠结,最终接过了兔子,“我在等我哥哥,等他来我会给您钱的。”
他们退到了摊位后面的空地等妮娜的哥哥。妮娜把兔子圈在怀里,手指梳着兔子的灰毛。皮克垂下眼贪婪地看着她的动作,她的手指纤细,梳过细密的毛发……
“谢谢您啊。”妮娜抬头笑着对好心人说。
皮克也笑了。她对自己笑了好多次,她会不会也喜欢自己呢?
“哥哥,我在这!”妮娜朝着哥哥挥手。
“这位科鲁先生替我付了买兔子的钱,10苏。”妮娜让哥哥拿钱。哥哥过来看到妹妹跟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他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皮克。
“谢谢您替舍妹付了钱。”哥哥把钱给男人后就立刻带着妮娜走远了。
“妮娜,再见!”皮克大声喊道。
妮娜听言,回头见男人笑着朝她挥手,于是她也礼貌地笑着回礼,“再见!”
*
“为什么他直呼你的教名?”在回家路上哥哥皱着眉问妮娜。同是男人,他闻到了不正常的危险的气息。
“嗯?不知道,他告诉我全名,我也告诉他全名了。”妮娜这时才反应过来。但是她没当一回事,偶遇的好心人嘛。
有天出门,她又“偶遇”了那位集市上替她付钱的“好心人”。
“妮娜,早上好,您要去哪?”妮娜挎着篮子出了门,还没走远就遇到了皮克·科鲁。
“科鲁先生,日安。我要去买一点水果。”妈妈身体不太好,少出门。爸爸去地里收租了,而哥哥去上学,所以她自己一个人去集市买点新鲜果蔬。
皮克推着小板车,把车上的布一掀。“真是太巧了,我正要去集市卖这些水果呢。不如您赏光,做我今天第一个客人?”
“好呀。”妮娜想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科鲁先生这么好,自己应该支持一下。
她挑了一些苹果和橙子。“我要给您多少钱?”
“送给您了。”皮克笑说,“这是我的传统,每天第一个客人免单。”
“啊?真的吗?”妮娜很惊喜,自己也太好运了吧。忽然她后悔没多挑一些。
皮克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她的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您拿好。”他趁妮娜接过篮子的时候,摸了她的手。真好的女孩!自己的爱一天天加深,她感受到了吗?
“真沉……但是谢谢您!”妮娜笑得开心。在皮克眼里女孩浑身都散发着光彩。
*
妮娜回家后把这事跟爸妈说了。
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您知道吗?有个皮克·科鲁先生,他上次在集市上替我付了兔子钱,这次还送了我水果呢!真是好人啊!”
“他姓科鲁?你应该付给他钱的。”父亲略带责备的语气。
“算了,你下次再遇到他,就把这次的水果钱补上。我们也不缺这点钱,别贪人家小便宜。”母亲嘱咐道。
见父母一点也不开心反而责备自己的样子,妮娜沮丧极了。
下午哥哥从学校回来知道这事。他觉得那个男人不正常,只是一种感觉,“你怎么又遇到他了?”他问妹妹。
在挑水果的时候,妮娜和皮克闲聊了几句。“他家在郊区农场,他每天都推车来城里集市卖自家的水果蔬菜。”妮娜回忆着闲谈内容。
*
“我家在城北边的农场,你住城里吗?”皮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
这是明知故问,他已经知道她家在哪儿了。那天他就悄悄跟踪兄妹一路到家。
在好几个夜里,他都在她家门口徘徊过,肖想过她会开窗,然后他翻过院墙攀爬去她的房间……像所有的爱情故事那样……
她会在月光下委身于他,然后他们结婚,有很多孩子……
“嗯,对呀。”妮娜点头。“我就拿这些吧。”
*
哥哥觉得妹妹太天真了,他找了父亲谈话。
“我感觉那个男人在追求妮娜。”
“那个男人姓科鲁。”父亲皱着眉头。
“怎么了吗?”
“他家跟我们家有过节。老科鲁打伤了你的爷爷。”父亲年轻时参加了那场斗殴。
仿佛善恶有报,科鲁退还了侵占的土地后,一直走下坡路。而杜波夫经营有功,很快第二代搬入了城里,现在成了一个小地主,靠收租吃饭。
三代之内,起点一致的两户人家差距立马拉大了。老杜波夫的孙女像个真正的城里小姐,而老科鲁的孙子还在城外,是个地道的农夫。
“妮娜太闲了。让她一直在家她也待不住。让她去修道院读书吧。”父亲也担忧,女儿到了花季,招蜂引蝶可以,千万别引来苍蝇。
女修院开设了面向小地主小商人家庭的女孩子的礼仪学校,毕竟不是所有资产阶级都能负担起家庭教师的费用。
妮娜听从了父亲安排,能跟一帮女孩子在一起玩,有什么不乐意呢?
“妮娜。”
“啊!是您!”妮娜出了商店门,被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头就看到了皮克。
“您好呀!科鲁先生。对了,这是我上次应该给您的钱。”她从零钱包里拿出1法郎。
皮克没有接过去,他只是问,“您最近怎么不出门了?”
“妮娜,走了。”哥哥跟着出来,又见到了那个男人。“科鲁先生,我妹妹上次买了您的水果没有给钱,我替她还上。”
他直接拿了5法郎的硬币塞在皮克手里。
皮克攥紧了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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