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教义迷思

朱诺安扫了几眼会场里虔诚的信众,仿佛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焦虑逐渐笼罩在心头。她想到近来自己一直在主教的监督下学习教义,和众人开口闭口谈论的也是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这种同化如春风夜雨润物无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之前还在为逃脱世俗法律追捕而庆幸,甚至得意于自己戏耍沙威的小聪明,但庇护的护身符岂是没有代价的?

继而想到未来进修道院的安排,朱诺安脸色沉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走这条路多久。身上的白袍也不过是另一种囚服,只不过说不上肉身的陨落和精神的磨灭哪个会更令自己崩溃。

她叹息,穿越就是一场没有确定刑期的苦役,不知哪一天自己突然就刑满释放了。

朱诺安无心再听,回区公所吃了迟到的午饭,修整后便又去医院看妮娜了。她对妮娜的精神状况非常担忧,希望别再有人刺激那个女孩了。她回想妮娜的神态,心中总有一种汗毛直立的怪异感。

她比我小五岁呢,朱诺安心想,这才是初中生的年纪,还是个大孩子,一定是受那血腥场面的刺激了。

正巧朱诺安路过广场,淡淡的血腥气依旧萦绕在那一片,冲得她犯恶心,于是她用袖子掩着口鼻快步行走。昨天晚上她见的人还是活的,今天早上他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人宰了,朱诺安想到这便周身颤抖。即便知道他罪有应得,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朱诺安克制住自己脑子重映今早画面,却想到昨晚皮克跟她说的另一个妮娜。这个案件到处都是疑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犯罪分子已经伏法,也不算冤枉。

“您跟妮娜认识多久?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皮克心平气和。

“我恨他。”妮娜流着泪。

两张脸在脑海交织,弄得朱诺安心中杂乱非常。

她就这样心绪不宁地走到了医院。站在妮娜房间门口,她深呼吸几下开了门。

“您还好吗?”朱诺安看到妮娜坐卧起来由于佩嬷嬷喂着喝着一碗金黄色的浓羹。

“我好多了。”

虽然妮娜依旧没有笑容,但朱诺安感受到她身体确实放松了不少,精神好似也不再紧绷。看来她睡一觉就不再纠结“灵魂”那些玄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朱诺安默默观察她一阵后也放下心来。自己来时还在纠结要用什么话术才能宽慰一个有神论者,现在用不着正好。

“咱们的妮娜确实好了很多。”嬷嬷欣慰地微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想吃东西呢。”

“安杰丽卡修女,您饿吗?也来一点南瓜羹?”于佩嬷嬷招呼着朱诺安。

朱诺安其实不怎么饿,但行走来时的恶心气还没有消除,正好用食物压压,“我尝一点吧。”

“那您等着,我去拿碗。”于佩嬷嬷把手中的汤羹放在妮娜床头的方桌上,转身便出了房间。

“诶!不用麻烦……”朱诺安以为房间里有多余的餐具嬷嬷才来招呼自己,这会儿房间里只留妮娜和她两个人。

好尴尬呀!朱诺安袖子底下手指快扭成麻花了。说实话,她不知道怎么跟妮娜相处,一来她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共同语言,二来她有点怕自己无心之言会触发少女的伤痛。而以后她带妮娜回迪涅,类似的时刻肯定不少。

说多错多,也许她现在最需要的只是沉默的陪伴,朱诺安这样想着,渐渐放松下来。

“您喜欢喝南瓜羹吗?”

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女打破了沉默。

“嗯,我挺喜欢的。”朱诺安有点高兴妮娜选择了一个日常话题,只要别执着于虚幻,那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真好。”妮娜微笑一下,又不说话了。

这可不行呀,朱诺安决定把天聊活,“我喜欢甜的南瓜羹,您呢?”朱诺安尝过马格洛大娘做的两种南瓜羹,放胡椒和肉桂的咸口喝得她直皱眉头,更在心里坚定放白合枸杞的中式甜口南瓜羹才是正统。

“真不巧,我喜欢咸的。”妮娜想到什么又微笑起来,“我妈妈爱往里面放火腿和熏肉,可好吃了……”

“……我真想她。”她低声说。

朱诺安静默了一会儿,“以后您在迪涅也能喝到咸味的南瓜羹。”

“那不一样……”妮娜摇摇头,“您说天堂是什么样呢?”

迎着妮娜的目光,朱诺安搜肠刮肚,她现在学习《圣经》也知道一些宗教知识。“天堂是一个充满光明的地方,那里有永远不会凋谢的鲜花、长青的树木,所有的悲伤、叹息和痛苦都被驱逐。您的亲人在天堂一定会好好的。他们都一直会照看着您。”

“……只有死在天主恩宠中的人,才能够得到救赎,进入天堂。对吧?”妮娜从小跟着母亲去城中教堂做礼拜,比朱诺安更明白教义。

“是的。”

“安杰丽卡修女,您拿好。”于佩嬷嬷端着碗回来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朱诺安道谢后低头喝着咸味的南瓜羹,心中对妮娜又升起了不安的感受。而妮娜拒绝于佩嬷嬷给她喂下剩余的汤羹,靠在床头静静发呆。

朱诺安抬眼瞄瞄妮娜,女孩正侧头看着窗外。窗外太阳西斜,红霞微显,金橙色的光让妮娜的眼睛像是鲜草地的绿色,但女孩眼中却没有一点春天的生机。妮娜看着几只鸟儿掠过,翅膀的影子划在她眼角的皱纹。

“飞得这么急,赶着回家吃饭吗?”妮娜盯着它们飞远目不转睛。

接下来的时间,妮娜并没有再交谈的意愿,朱诺安也就安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她。朱诺安有点摸不清现在妮娜的状态,明明看起来精神不错,但她眼底似乎隐藏着一片化不开的阴影。

眼看天色暗了,朱诺安和于佩嬷嬷累了一天都有些昏昏欲睡。“于佩嬷嬷,我先回去了,您要是累了也休息一下吧。”朱诺安决定回区公所。

“您今晚也要休息好,知道吗?如果可以,咱们明天或后天就离开这儿。我向您保证,您以后的生活会不一样的。”朱诺安走到床边轻拍女孩的肩,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多想想未来的日子,您还想上学吗?您现在会认字了,多学一些知识总是不坏的。”

“嗯”,妮娜点点头。

朱诺安见她呆滞却乖巧的样子,心疼取代了隐约的不安。

趁着天没完全黑回到区公所,楼间寂静一片。主教和副主教晚上去市长家参加宴会,其他人早就休憩了,只剩下马格洛大娘还在忙,她嘴里念叨:“我的主教大人哟,今天忙死了……”虽然巡视组的衣食住行都有政府人员专门接管,但大娘作为主教的贴身仆从还是得亲力亲为打理主教的一切生活琐事。

“姑娘您也要换袍子了,啧,这味道可不好闻……”大娘收拾好朱诺安脱下的外袍,“您也累着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可能是到了心安的环境,朱诺安被马格洛大娘说得直犯困,上下眼皮恨不得粘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她一头栽倒在床上,迷糊中说了声晚安就自动进了梦乡。

仿佛是下个瞬间,她就被巴狄斯丁唤醒了。

“怎么了?”朱诺安见床边的巴狄斯丁紧蹙眉头一脸愁容。她心中一紧,立马坐了起来。

*

朱诺安揉着眼睛亦步亦趋跟在巴狄斯丁的身后,走去会客厅。她想打哈欠,可那股昨天弥漫在心间的不安感又凭空而来,强行压制了困意。虽然巴狄斯丁只是说主教有事找她,但朱诺安思忖如若不是大事,主教断然不会让妹妹这样急急唤醒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事……

“安杰丽卡。”主教见到妹妹带着朱诺安进门,点了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了,睡得还好吗?”

“嗯,我很好。”朱诺安回礼道。

可是小会客厅里现在不止有主教一个人,于佩嬷嬷居然也在,他们坐在相邻的椅子上似乎刚刚还在谈话。于佩嬷嬷揪着手指,愁眉不展。

该不会妮娜出事了吧!朱诺安的心脏突然揪紧。

“现在有一件非常着急的事,安杰丽卡。”主教单刀直入。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朱诺安不敢置信。

*

“杜波夫小姐失踪了……”

“什么?!”

“就今天早上,照顾她的于佩嬷嬷发现她在房间里消失了,现在全城搜索呢!”一群黑衣教士聚在区公所的大厅。

“啊?她自己跑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不知道……其实我猜啊,她可能殉情了……只是猜测!世间有那种贞烈女子……”

“不可能吧!”杜布瓦惊讶捂嘴,“她没有理由去……”

“都说只是猜测了。”同学翻个白眼。

“要我说,那个小姐可能就是疯了。疯子就应该进疯人院,也不至于到处乱跑。”另一个同学说。

“呃……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情况。”又一个教士发言,他特地压低了声音:“我感觉这里的事情都扑朔迷离的,说不定所有人都在掩盖一个秘密……”

其他人凑过去听……

“你这想的也太离谱了。”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哦……”

杜布瓦站在人群外紧抿着嘴,他单手托着下巴思考。要不要告诉安杰丽卡?肯定要的,毕竟她不是跟主教先生报备要带妮娜回迪涅么。可是她人呢?从早晨就没见到她……

*

朱诺安站在妮娜家门口捏着眉心,咬着嘴唇。警察们已经把几个妮娜日常常去的地点都找过了,并没有发现女孩的踪影。

于佩嬷嬷似乎很自责,她跟着朱诺安一上午东奔西走却一言不发,似乎她的话之前已经在主教面前说尽了。

“我今早上按时去的,打开门就发现床上空了,被褥都是凉的……一开始我吓到了,您知道我被派来照顾小姑娘一个多月,就没见过她主动下来床。后来我想,这几天您来了,她精神才见好,所以是天主让她健康了。”于佩嬷嬷双手合十,絮絮叨叨,“想着也许她自己在医院里乱走,我就在房间里等了会儿,然后我觉得不对劲就去问了值班的医生,我才发现她确是消失了……这事可就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来找您……”

于佩嬷嬷先在胸前画十字,又垂下头,双手交握在额头前对主教行忏悔礼。于佩嬷嬷原先是城里铁匠的女儿,家庭破产后,父母无法支付她的嫁妆于是把她送进了修道院。她天生脾气暴躁有些大咧咧,但铁心终究还是被几十年的修女生活炼成了绕指柔。于佩嬷嬷没有子女,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平时对妮娜的言语抱怨里有一种出于原始母爱的关心。

朱诺安见于佩嬷嬷神态疲惫,于是提议让她回去歇歇。而于佩嬷嬷只是摇头:“还是早点找到她好。”

这孩子去哪了?朱诺安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她不明白妮娜这是在干什么。明天巡视组就要离开西斯特隆了,自己自然也会按照计划先留下陪着她,难道妮娜是不相信她的承诺吗?如果她决定要自己走,比如投奔亲戚,为何不留下信息,省得大家劳力伤神。

朱诺安有点生气,而同样为此事生气的还有一帮乡绅高官。

于佩嬷嬷先找到了主教报告此事,而非直接向世俗力量寻求帮助。一则,于佩嬷嬷作为修女,她隶属教会,直接上级便是现成的主教大人。二来,妮娜失踪的时间太短了,警察不会受理案件。

而告知主教的后果便是惊动了那帮贵人。

“这个女孩,太不懂事了。”市长用一种严厉的口吻说,却没有看到旁边主教投来的目光。

故事已于昨日写下句号。虽然妮娜?杜波夫一直不太配合政府工作,他们也大人大量原谅她只是一个女孩,耍点脾气很正常,但她现在玩失踪,影响主教大人的行程,进而影响主教大人对这座城市的评价,这就是她的错了。

“诸位,我必须提醒一句,杜波夫小姐才15岁,而且对她而言丧亲之痛并没有走远。”主教难得语气厉害一回,“谁又能说,失去亲人的痛苦不会伴随我们一生呢?不管怎么说,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游失在外总是危险的,我们应当尽力使她走出危险的境地,无论是精神的还是身体的。”

有主教的关心,西斯特隆的警察不得不忙起来了。而朱诺安作为这些天与妮娜关系交近之人,自然为找人提供线索……

“等等,妮娜?杜波夫在本地没有交好的朋友吗?”朱诺安努力回忆了一通昨天与妮娜的对话,也实在理不清头绪,只得向众人发问。论了解,她这个萍水相逢之人能比人家好闺蜜了解吗?

“……”警察们都愣住了。女性的交际网络从来不在公务调查范围内,而且调查女性私生活对他们这些大男人而言多少有点“不专业”。

“说不定她只是去拜访朋友了呢。”朱诺安被一群男人盯得有点怯。

日头已经到了午后,好消息是早晨曾有运粪的马车夫在路上见过妮娜。

“她一个人,往那边去了。”马车夫指了城外方向。“我那时一女孩在路上走得慢,多看了几眼,应该就是她。”

警察们以腿力推断范围,妮娜应该走不远,除非搭了马车。

“如果搭了马车那可不好找了,难不成咱们一路追到马赛去?万一她在马赛坐了船呢?咱们可得追到埃及去了!”警察哈哈大笑。他们都觉得寻人实在小题大做了,如果不是看在主教面子上,谁做这没用的事。

朱诺安回区公所休整时体会到什么叫身心俱疲。杜布瓦见她回来立马贴了上来,“找到线索了吗?”他一脸关心。

朱诺安白他一眼:“有线索我还会是这样吗?”心里却想的跟那些警察一样,妮娜?杜波夫自己要跑,跑到天涯海角,自己难不成也得跟去?说不定那女孩就是嫌自己烦就跑了,呵呵。

随即她吃面包的动作一顿,忽然想到那马车夫说——“那小妮子脸色白得像鬼一样,我路过她,她也不躲,像被夺了魂。”运粪的马车臭气熏天,路人见到躲闪都来不及。

朱诺安现在还不清楚妮娜离开的动机是什么,但显然她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如果她的目的是——“只有死在天主恩宠中的人,才能够得到救赎,进入天堂。对吧?”

朱诺安打了一个寒颤,自己昨天是怎么回答的?

杜布瓦见她突然呆在那儿,饭也不吃了,像被定身了一样,于是右手在朱诺安眼前挥了挥。“想到什么了?”

朱诺安有点颤抖,昨天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也许就是第六感在警告她一些事。

“约瑟夫,你比我懂教义。”朱诺安喉咙干涩,也许是吃面包没有配汤的缘故。天主教极其忌讳自杀一事,所以主教和杜布瓦都没有教过朱诺安这一法语单词,她只能委婉表达:“……自己结束生命是不是不能上天堂?”

生活有一点麻烦,现在回来了,没有弃文,以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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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教义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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