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别墅客厅里美貌妇人掩着面小声啜泣。
“可怜塞萨尔还那么小……”从她掌中垂下的湿软物件正是刚刚仆人呈上来的男孩贴身物品，一顶软呢帽子和一条绣花领巾。
在客人面前表现如此失态是相当失礼的。
子爵夫人吃惊地看着儿媳朱莉，平时她可不是这样被情绪支配的人呀，莫非她对塞萨尔的感情比平时表现出来的深多了。
“…噢…谢谢，维克多。”朱莉接过儿子递上的手帕，她眼眶湿润且泛着感性的浅红。“你可要好好的，妈妈伤心这一次就够了。”
这句话说给维克多听，但她那沉默寡言的丈夫却从窗边转头投来一瞥。
维克多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不会让您伤心。”
朱莉听言，嘴角荡漾出一个浅笑，欣慰又带着赞许，似乎很满意儿子的回答。她生得美丽，此刻带着泪水的笑容只让人生怜，见了的人无不在心里谴责那害美人伤心的混蛋。
最小的丹尼尔还是第一次见母亲哭泣，他有些被吓到了，紧贴在哥哥身边。
维克多拉着弟弟的手紧挨着母亲坐下，试图安慰崩溃的母亲。他悄然地叹气，塞萨尔又在搞什么？他倒希望这次只是一次比较过分的恶作剧，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但……毕竟他们做兄弟这么多年了。
客厅里的男人们对朱莉的失态并不吃惊和在意，女人是情绪的动物——他们早就熟悉这个真理。
主啊可怜这个母亲吧，主教双手交握默默祈祷。
上了年岁的管家正在跟主人汇报进展：“我把看守牧场的杰拉德带来了。他看见塞萨尔少爷落水，第一时间去营救，但是……我还是让他跟您说吧。”
见老爷点头，管家向门口招手，一个浑身湿透的青年垂着头，佝着腰，姿态畏缩地进了客厅。
他头也不抬便向众人扑通跪下，声音哽咽：“老爷！夫人！是小的没用！”
几滴豆大的水滴，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从他低垂的面颊和鼻梁落下，他膝下的那一方地毯瞬间被洇湿。
“先说怎么回事？！”子爵不满地用银勺敲了敲瓷杯。事到如今，眼泪有什么用？他最不喜欢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遇事就软弱哭泣。
“塞萨尔少爷上午到了马舍，说要挑一匹马骑着玩，但是我拒绝了少爷。老爷您说过不要让少爷骑马玩，然后少爷不高兴了就出了马场，我担心他一个人，就跟了过去。少爷到了河边似乎对河面上的冰块感兴趣，您知道的，这个时节河面刚解冻，冰哪里瓷实呀。我就跟少爷说，太危险了，他想干什么就让我们这些下人去做……唉，塞萨尔少爷的脾气实在是……”
“咳！”管家在后面重重咳嗽一声。
“我该死！不敢评论少爷……”青年自知差点失言，赶紧伏下身体。下人们平时都私底下吐槽伺候的主子，可没有人敢把它们拿到明面上说。
“……继续。”子爵语气有些不耐。
“是、是……总之我拗不过少爷，只得由着他，但我依旧担心呀，我离着几步远跟着少爷。少爷那时在河边……”青年咽了咽口水，似乎非常紧张，“……可能是河边太湿了，少爷脚滑了一下就掉进河里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找人，就下水去捞少爷了……可是、可是，您不知道，河水太冷了。其实我一开始抓到了少爷的腿，但是少爷不断挣扎，我就脱了手……”
青年抬起了头，他的左眼青肿着，鼻子下还挂着两条血痕，看起来凄凄惨惨戚戚。
“这都是救少爷时弄的，是我太没用了，没抓住少爷……您不知道河水多冷，人在里面不消一会儿就僵了。我撑不住了，牧场的盖德发现了我才被捞起来，可是少爷那一个小孩子，在水里泡那么久，恐怕……”
“咳！”管家又提醒一声，这小子怎么不会说话呢。
“上帝一定保佑少爷平安！”青年身体一抖，似是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逾矩，急忙低伏下去。
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观察一家之主的表情，而子爵的神情却不甚了了，令旁人看不出悲喜。他敛着眉目，眉心拧成一道深壑，颧骨上松弛的肉团像窗外阴沉的厚云一样低垂着把嘴角压得沉重。
子爵心乱如麻。
这个大孙子平时就不讨喜，从举止来看，绝不是可以撑起家族的栋梁，而且他还是那个给家族带来污点的女人的孩子……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塞萨尔不是长孙就好了，可惜身为贵族，他们都必须遵循萨利克继承法——长子长孙拥有不可动摇的法定继承权。可是，如果家主可以选择继承人……子爵眼睑微微抽动，维克多才是最适合的人。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一个宣布塞萨尔不再是长孙的机会，子爵长久以来的忧虑会同那个孩子的存在一起消失。
跪地的仆人正忐忑地等待主人的判决。
管家跟随子爵多年，还不曾见过自家老爷这种神情，不敢擅自出声打扰。
“阿登纳，你先让他……嗯休息。”子爵终于开口，朝管家打了一个手势，“其他人继续寻找，最要紧的是找到人，无论如何。”
“是，老爷。”
管家心领神会，示意手下另一个仆人把青年从地上拉起来。
青年被架着退出客厅时，似乎与坐在另一边拭泪的美貌妇人偶然对视交错了一瞬。下一秒，青年连忙转移了视线，妇人也垂下眼，非礼勿视。
主教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在担心那个仆人会受到严厉惩罚，但老友的宽容，超出个人能力而导致的救援不力并不是过错。
“看来变的不止是我。”
可惜子爵却不曾有主教所期待的动机，他对那仆人的话并不相信，也许这些都是他编出来的谎，为了掩盖他害自己大孙子失踪的事实……
“失踪”，子爵知道一些贵族为了择优继承人会制造一些“意外”，可那一般只有子嗣兴旺、继承人又极度无能的家族实在迫不得已下的做法，还得承担外界流言蜚语的窥探猜测。
虽然塞萨尔不听话到令人头疼，但尚不到孺子不可教的地步。他才八岁，目前不过是孩童的顽劣罢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把他塑造成形。德古费拉克血脉凋零，掰着指头数男丁，加上自己这具土埋脖颈的老骨头，不过五个指头。谁不希望自己家族多子多福呢？
绝嗣的阴云一直笼罩在这个家族的头顶。德古费拉克的男嗣，一个也不能少！子爵暗自咬牙。
客厅里的气氛又凝重下去，少妇的抽泣声渐渐止息。
朱莉用手帕轻轻拭着眼角的泪痕，眼睛往自己公婆那边看去……
子爵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乖孙子们身上，这会儿和儿媳不经意地对视几秒，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柔柔叹道：“如果找不到塞萨尔……”
巴狄斯丁握住了老友的手，轻拍安抚。“那孩子会回来的。”她笃定说。
回来？回来才不好呢，那个小麻烦精……子爵夫人肚子里思绪百转。
如果塞萨尔注定消失，那么维克多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别怪她心狠，德不配位必是灾难。而且她一直有种直觉：那个孩子原本性情乖驯，后来不知怎么三天两头不惹事就皮痒，该不会从哪个嘴碎的贱仆那里知道他妈妈……
哼！知道又如何，终究是他妈妈生前身后给自己找的罪，要怪只能怪他妈妈不检点，以及她那个奸夫！一个浪荡子，招蜂引蝶不说，甚至把同父异母的姐姐勾引到床上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一群不要脸的英国佬！呸！
子爵夫人想起那个英国男人的脸就作呕，还有那个身份是她前儿媳的英国女人，更令人反胃。幸好，那个女人还算懂事，自己把位置空出来了，他们家才能迎来美好的朱莉，诞下两颗好苗……
她越想越意难平。只怪他们当时刚到英国太着急了，急着安定，急着要后代，才匆忙安排小儿子的婚事。英国有钱人家的女儿很多，一个法国子爵的头衔不比他们英国贵族差，还愁没人倒贴？如果当时多挑挑，还会有直到现在还纠缠不清的糟心事吗？
孽障！子爵夫人这样在心底称呼自己的孙子。
有时候，她觉得那孩子望向她的眼眸里影影绰绰折着透骨的寒光，像一把藏在水底的刀。这样的人，他的存在对家族来说都是一个隐患，怎么能做继承人？
今日这个意外，太赶巧了。好就好在今天是客人来访的日子，客人的身份还是主教。虽然处理不肖子孙是家族内事，但若被人告发还是难逃法网。如果有外人，必须是一个有身份的外人在场作证，确定它是意外，那么一切都无忧了。
主教还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只要一家之主现在宣布放弃塞萨尔，即便塞萨尔再出现，一个孩子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只要这时候狠下心，所有人都会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平时大家不是都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再推一把。
“可惜塞萨尔不在了，我……”女人的声音哀婉动听。
“你怎么样？”
朱莉拿着丝帕又要拭泪的手在颊边一滞，她转头直直望向门边的人影，水雾朦胧的祖母绿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还活着！
祝大家新年快乐！兔年吉祥！新的一年健康平安！
工作顺利学习进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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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不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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