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终于安定下来,虽然没有按原计划到加莱,但这个小城离加莱也不远。冉阿让在杂货铺里买了一些信纸和文具。
夜晚的时候,卧室边的桌上亮着蜡烛,墨水瓶和吸水用的碎木屑碟子摆在亮光下,冉阿让捏着蘸水笔,却迟迟没有在信纸上落下一笔。
他抓耳挠腮了半宿,才决定不写收件人,因为他实在想不好他写信的对象是主教还是朱诺安,然后又因为内容磨磨蹭蹭。
这太痛苦了。如何体面地问主教自己托付的人还在吗,又不透露自己是冉阿让。不是他认为主教会把他供出去——即便主教这样做他也认了,主教给他新生自然也能拿回——而是他没有脸再用冉阿让的身份见主教,即使只通过信件。他的心态有些像毕业的学生只等混出名堂后才有颜见恩师。
冉阿让一连几个晚上做梦都在遣词造句,最终磨了三天才写好短短的一封信,折叠好拿蜡封了口后在封面写上“下阿尔卑斯省迪涅天主堂收”,在邮局寄了出去。
他以前从来没有给别人写过正式的信也没有远距离寄过信,不知道一封信从北到南要多久。他白天出门时嘱咐门房婆婆,如果有邮差来就帮他收好信。
冉阿让忐忑地等了一周,什么也没有收到。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信件寄丢了。事实上,出于谨慎考虑,他根本没有在信里附加回信地址。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在万分纠结下写了第二封。这一封他用英文写的内容,他的拼写水平不高,已经尽力了,然后他想到监狱里犯人间流传的常用来传递信息的方法。
监狱里没有墨水,狱警们为了防止犯人们之间相互勾结或者与外界联络,更是连纸片子都不会留下。
但是监狱里教士开的学校里有书有纸笔,虽然每次上完课后,犯人们都要被搜身,但总有漏网之鱼。
犯人们用嚼烂的面包在纸上写字,字是无形的,然后把纸丢进海菜汤里就能显现出蓝色的笔迹。
冉阿让用这个方法把自己的地址写在了整张信纸上。这封信他是写给朱诺安的,如果她还在又收到了信,他必须要让她看懂。于是他又绞尽脑汁想怎么提示她,毕竟这是烂泥沟里流传的见不得光的方法。
最后他在信里用黑色的墨水写,“它爱喝海带汤。”一个蹩脚的谜语。
第二封信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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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涅天主堂,准确来说,是布尔格圣母大教堂的直接管理者并不是卞福汝主教。主教管理着整个教区,主教座堂只是他的主要办公场所之一,教堂管理者另有其人,是查尔顿本堂神甫。
天主堂日常收到的信件不多,这是个穷教区,不像北方那些富裕省份的教堂能频繁收到人们的信件——通常夹着钞票。所以神甫能收到一封信就非常开心。
这天邮差难得地路过教堂侧门,往落灰的邮箱里投下一封信。
神甫两天后才去查看,发现了这封信。他兴冲冲地拆开来,嗯?他皱眉。没有致信人,内容他也不明白,什么叫之前的约定还在履行吗?也没有回信地址。神甫确定这个叫约翰·马德兰的人寄错了,他把信丢进壁炉里。
一周后邮差又路过了教堂一趟。这已经是12月中旬了。
教堂很忙,忙着准备圣诞弥撒。主教这段时间也在集中精力准备这件事,圣诞节弥撒是除了复活节弥撒外最盛大的天主教仪式,事实上按惯例,一个月前准备工作就在进行了。
朱诺安也跟着了解一通,因为她得参加。从12月24日下午开始主教要穿着主教袍这城里进行节日游行,迪涅城里的小教堂和附近的修道院都会参与 。到晚上7点,就开始前夕弥撒,迪涅的唱诗班——成员都是学校里的孩子——要领导信众唱到午夜12点。几乎全迪涅的人甚至教区里其他市镇的人都会来教堂,弥撒要准备非常非常多的圣体圣血——就是无酵饼和葡萄酒,当晚要分发给信众。
12点后还有子夜弥撒和黎明弥撒。朱诺安听了只觉得就像除夕守岁一般。
查尔顿神甫在邮箱里找到了信,封面写“下阿尔卑斯省迪涅天主堂,Zhu Nuoan收”。神甫想了一会儿,咱们教堂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正当他以为寄信人又寄错的时候,突然想起好像安杰丽卡修女的本名是这个?
“笃笃笃”,神甫直接去主教屋子。
朱诺安开门,“查尔顿神甫,您找主教先生?”
“不,教堂收到了外地寄给您的信……这是您的名字吗?”神甫有点不确定。
朱诺安接过信一看,“是我。”她满腹疑惑,她在迪涅城外也没认识的人啊?谁给自己写信,“谢谢您。”
她看着这个幼稚到有点丑的字体……迪涅城外认识她的人……沙威!朱诺安脸色变了变,不过以他上次离别的态度判断,多半这是写给她的致歉信。
好吧,就是没想到他那样凶的人写出来的字居然像幼儿园小朋友的练笔,太有反差了吧,呲着牙的大灰狼实际是圆头圆脑的小灰灰?她赶紧拆开蜡封。
嗯?英语?
不用多说,朱诺安知道是谁了。
她仔细看完了信,内容很短。就是日常寒暄然后问她还在不在迪涅,最后期待她回信。
“……约翰·马德兰。”
现在他改名挺彻底的,“John·Madeleine”看起来就比“Jean Valjean”有文化的多,朱诺安挑挑眉,这简直是朱重八到朱元璋的飞跃。
她不介意远程跟他当笔友,只要他自己觉得万无一失就行。但是回信地址呢?大哥。
“它爱喝海带汤。”
什么意思?朱诺安皱眉看信里这句突兀的话,一个哑谜?沙威都来迪涅调查他的案子了,想必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即便改名换姓了也不会轻易暴露地址。
老外的思维……反正肯定不是像中国灯谜那样,她不由得按最原始的拆开字母重新排列的方式猜地址。《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不也是用这个方法么?
朱诺安拿着信想了两天,她不敢给任何人知道。
杜布瓦现在考完试一身轻松,来的时候看到朱诺安在纸上写写画画,他还以为她终于激发出学习斗志在自学拉丁语呢——“我留给你的笔记都看了吗?”
他凑过去,看到朱诺安在纸上写一堆毫无意义的字母,啥玩意?
知道排列组合到底有多少种可能吗?朱诺安心累。她觉得自己好笨。她也仔细看过信封上的邮戳,尝试判断信从哪来的,但是那个邮戳糊了根本看不清字母。
杜布瓦正要说她不务正业,她抢先开口:“约瑟夫,我给你出个谜,‘它爱喝海带汤’什么意思?”
杜布瓦满脸问号,“这是英语谜题吗?”
“算是吧。”
“猜什么呢?”
“猜一个法国地名。”
“英语谜语猜法国地名……确定不是英国佬黑我们的段子吗?你从哪知道的?”
“我……我听别人说的。”朱诺安支支吾吾。
“……”杜布瓦无语,“我给你的笔记看了吗?”
啊这,“Quomodo es amica mea?”她只看了一页,“是这样说吗?”
杜布瓦见她还算翻开看了,“Bene sum,你该不会只学了这一句吧?”他也摸清她的学习态度了,跟拧毛巾水似的,就是得有人逼一逼。
朱诺安不好意思,没有杜布瓦监工,她就真的只学了一句。
杜布瓦拿起她桌上的书,却不小心带倒了墨水瓶。朱诺安赶紧扶起来,可还是留了一摊墨水,她看着墨水在纸上蔓延,纸在吸着墨水……
她灵光一现,豁然开朗,发觉自己真的好傻。
“它爱喝海带汤。”不就是字面意思吗?把纸放海带汤里就能知道地址。
这种方法……朱诺安在初中就学过啊喂!海带里有什么?有碘!
冉阿让他肯定拿淀粉在纸上写字了。
但是碘怎么说?这个词她既不会英语也不会法语。她记得医院的药剂里也没有碘伏,是了,这个时代连消毒观念都没有,怎么会有提纯的碘?
朱诺安忍住激动的心情,当天跟马格洛大娘说想喝海带汤。这是朱诺安第一次表现出特别想要某样东西,马格洛大娘想孩子可能嘴馋了,但这里是山区又不是海边,怎么会有海带呢?
最终马格洛大娘还是满足了朱诺安的心愿。她虽然没有在集市上买到海带,但是买到了晒干的紫菜。就这一小片,价格还不便宜。紫菜是人工从礁石上抠下来的,晒干从地中海边运到阿尔卑斯山里也花了大功夫。
马格洛大娘没处理过这种食材,于是交给朱诺安,她终于在这里做了第一道菜——紫菜蛋花汤。在解谜的时候享受了一把家乡味。
那鲜味她都要喝哭了。主教和巴狄斯丁姑娘喝了都说好。
她当然没忘留一些紫菜熬水,紫菜里也有碘吧?朱诺安想。
当她把信丢进水里时,蓝色的字迹显现出来。淀粉碘化钾溶液遇什么变蓝?最基础的初中化学题。
她把信捞出来,“加莱海峡省滨海蒙特勒伊下城卢兹街63号”。
朱诺安一笑,冉阿让居然懂淀碘显色反应,也不差嘛。
谜语人滚出哥谭(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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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初中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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