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将手中的匕首抛起,又接住,再抛起,又接住。
鳞渊镜,波月古海,绝灭大君,水底的建木玄根。
愚者在心底又过了一遍这些要素,笑吟吟地在云雾缭绕的空旷之境大喊:
“幻胧,出来!兑现你的承诺。”
“呵呵……”幻胧阴冷而漫不经心的轻笑声从那朵青金色的莲花处传来,“小小愚人,也敢来和我谈条件……?”
“忒利斯提斯诚不欺我……”愚者将手中的匕首握住,讥讽地笑说,“你的确贪生怕死,贪婪无度,傲慢自大,目中无人……还不讲诚信。能不能告诉我纳努克看重你什么了?你不觉得泯灭帮的冥火大公都比你在毁灭的命途上行得更远吗?”
“伶牙俐齿的小虫子……”幻胧阴恻恻地说,“你最好祈祷你逃跑的速度能快过我塑成肉身的速度。否则……”
“否则?”愚者笑出声来,握紧了匕首,来到那朵莲花前,居高临下地睨视那散发着生命力的丰饶神迹,一刀刺下。
那闪烁着奇异光泽的匕首如热刀入油一般,顷刻将那朵莲花一分为二。
“……你竟敢……”幻胧的声音明显地低沉下去,含着怒气,连带着那团莲花上的火焰也随之炽盛。
“哈哈……”莱尔从毁灭令使的手中抢下那一半的莲花,毫不在乎地笑了两声,说,“乘人之危,跟你学的。你慢慢捏你的肉身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和你闲聊咯。”
愚者优雅地欠身,一边飞速向水面浮起,一边说:
“哎呀,忘了说,神策将军景元和持明龙尊饮月君正在赶来打你的路上,你就和他们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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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闻:
“一时千手慈怀药王游化诸界,与莳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十九人俱,往罗睺下,而为说法。
“尔时倏忽令使问千手慈怀药王言:「众生有疾,万类皆苦。一切有情众生,缚于生老病苦,何谓苦本?」
“千手慈怀药王言:「生老病苦,皆归于死。生者之苦,苦于有涯。老者之苦,苦于必至。病者之苦,苦于近死。是故生老病苦,谓有死。从有死,则为苦本。」
“倏忽令使合掌言:「一切有情众生,有灭尽日,有轮回日,何断生老病苦?」
“千手慈怀药王告倏忽令使言:「是彼众生,囿于形骸,如囚入笼,受三苦刑。吾今植永寿神木,令彼众生解脱,生无涯,老不至,死回生,断离烦恼。」
“……”
有一个舒缓沉静的声音,在念诵她已经诵读千百遍的经文。
那声音十分遥远,像来自冥河的彼岸,却如雾如纱一样飘在水面,将已经分崩离析的她重新打捞起来,温和地重组她的精神。
“……尔时莳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俱言:「药王慈怀,建木生发。莳者一心,同登极乐。」
“说是语时,莳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俱,皆断生老病苦。 ”
这最后一句话也落下了,轻柔的尾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一种剧烈的悲伤忽然侵占了她全部的心神,让她即使闭着眼睛,也不由落泪。
经文结束了……余音落地了。就像她的大业,已经失败。就像她的朋友,已经回不来。就像此生种种,都变作空中泡影,再不能回头。
“……”那个声音轻柔地说,“丹枢女士,请睁开眼睛。”
她流着泪睁开眼睛,入目是太真丹室那巨大的丹炉,其次是悲悼伶人那双浅蓝色的眼睛。
丹枢压抑着心底那麻痹般的悲伤,挣扎着坐起来,说:“伶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我的朋友。”悲悼伶人拄着拐杖,静静地垂首看着这位失败的魁首,“丹枢女士,请尽快离开吧,幻胧并不是一位好相与的合作者,她对药王秘传,只有利用之心。”
“……”丹枢问,“是你救了我?”
“您对我心怀善意,”悲悼伶人蹲下身,向丹枢伸出一只手,说,“然而我欺骗了您,对此我感到抱歉。因此我来此地,希望能阻止您作为虚卒死去的命运。”
“……你欺骗了我?”丹枢喃喃地重复。
“玉界门,的确由我打开。星穹列车,的确由我放进罗浮。”悼歌说。
“……”丹枢沉默地搭着伶人的手站起来。
“丹枢女士,某种意义上,我很钦佩您……”伶人的视线投向那一地的虚卒尸体,他们曾经是药王秘传的魔阴身,现在却变成了毁灭的棋子:
“星神是寰宇中距离人最遥远的存在,我们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一粒粒灰尘。您却能使他人相信,寰宇中的确有那么一位星神,祂慈爱而温柔,慷慨又无私,会为凡人免去生老病死的苦楚……也许对景元来说,您的确是十恶不赦的邪教首领;但对另一些人,您的确挽救他们,于无边孤寂悲哀之中。”
“因为即使是无望的希望,”伶人说,“也会给人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伶人收回了视线,回看丹枢,消沉地长长叹息,说:
“但是我还是想劝您,停下吧。您以天才的造诣发明了种种药方,假托千年前那个已经消失的组织,创立如今的药王秘传……”
“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药王秘传是一个谎言。您如今信奉的星神药师,和从前您信奉的星神岚,对您而言并没有本质区别。即使是号称从不拒绝祈求的药师,也不会回应您的呼召……因为您离祂太远。”
丹枢无言地注视这位伶人,忽然意识到他的捉摸不透。她心底有许多思绪,然而最终都成为无言,只好对悲悼伶人微微一颔首,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离开此地。
她离开不过几秒,伶人就不得不弯下腰去咳血。
他按着拐杖深呼吸,终于起身。好在此处各色血液混杂,等会即使愚者赶来,也看不出异样。
悼歌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丹炉下等候。
千里迢迢赶来的愚者从丹炉上方一跃而下,在伶人身后轻巧落地,笑眯眯说:“忒利斯提斯,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悼歌转身,观察了一下莱尔,确认他身上没有多出来的伤痕,也没有被幻胧转化成虚卒,继续问,“你有受伤吗?”
“哈!”莱尔不屑又嘲弄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那个幻胧果然言而无信,不肯按照约定将建木神实分我们一份。不过嘛——”
莱尔笑眯眯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手上,那一半青金色的莲花慢悠悠地散发着莹莹光辉,昭示着丰饶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愚者将这一半建木神实递到伶人眼前,轻快地说:“你看,愚者想要的东西岂会有拿不到的啊?”
“啊,我一直知道。”悼歌很浅地微笑了一下。
“哎呀,你刚刚是笑了?”莱尔摸着下巴凑近。
“……”悼歌立刻恢复成惯用的神情,说,“我没有面神经麻痹这种病,会笑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快一点离开。否则反应过来的景元或许会找你我算账。”
“欸!我有一个主意!”莱尔又两眼放光地竖起一根手指,说,“反正你我是板上钉钉的罗浮通缉犯了,正好现在景元和丹恒又在打幻胧腾不出手……你看,我们都拿了罗浮的丰饶神迹了,再多拿一点怎么样?我觉得太卜司那个穷观阵很不错。”
悼歌想了想,说:“那个穷观阵太大了,要带上飞船有点难……你有别的想要的吗?我记得金人巷有卖自动念经机,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伶人说完,才反应过来莱尔的意思,沉默片刻,说:“等一下。我记得你是假面愚者,不是假面大盗。”
“哎呀,”莱尔笑眯眯地说,“我开个玩笑。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要被扣下来吃牢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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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种种危难,星穹列车一行人终于汇合。现在已经到了万众一心打boss的时刻,然而在这样危险的时刻,穹却实在忍不住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句疑惑:
“幻胧头上那朵花,为什么少了一半?”
这句疑惑一出,全场都陷入某种微妙的寂静。
毁灭的令使愤怒而阴沉地低笑出声:“不知死活的蝼蚁。”
“一星半点的损耗,”不消一秒这位令使就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优雅地执着团扇伸手,向众人展示那副美丽而富于生机的躯体,“并不损害这副肉身的完美。列位,瞧见了么?这就是丰饶神迹的力量……”
“道理我都懂,”穹说,“但是你头上那朵花,为什么少了一半?”
“……不知死活!”幻胧怒道,“本想与你们看看这完美的力量,现在看来也不必多做言语!”
穹转头对丹恒说:“你看,急了。”
三月七在一旁帮腔说:“你看,急了。”
丹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这两位活宝似的伙伴护至身后,说:“她是毁灭的令使,现在又兼具丰饶的力量。小心。”
“不用怕她,我们一起上,定叫她有来无回!”穹说。
文中伶人的唱词来自仙舟罗浮阅读物《千手慈怀药王救世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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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吃进去的建木也给我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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