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砂金先生。”
“他已经去世了。”
*
琥珀历 2159 纪 15 年，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在庇尔波因特的真知仁爱医院因病去世。
为了纪念拉帝奥教授对全宇宙教育和平事业做出的伟大贡献，星际和平公司以官方名义特别发布了长篇悼文。
如同许多伟人的离世一般，世界仍旧照常运转，别无二致。不过稍微引起了些细微风波的是拉帝奥教授的部分未公开专利技术。
教授终身没有与人缔结伴侣关系，也没有子嗣在世，关于遗产继承的话题出现了争议。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这些东西交给你们的。”
莫里微，博识学会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成员，这样回答道。
他曾经担任过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逻辑知识论论文答辩会的记录人，所以自认为与教授有一些渊源，有责任为他保护好身后遗产。
“我们公司帮助你们学会可持续性发展，帮助你们学会扩大星际影响力，帮助你们学会将研究成果转变为实际价值……”
“所以这些资料理应归公司所有。”
自称是公司代表的克劳德和他的同伙们，如上强调。
“休、想！”
莫里微扬了扬手里的稿纸。
其实博识学会里的大多数人员对这件事都避之不及。
拉帝奥教授在去世前已经捐赠掉了此生一大部分的财产，剩下的那些在常人眼中只是——无法变现的知识。
莫里微叹气，既无可奈何又富有斗志。他一直以来都十分敬仰拉帝奥教授，能有机会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他感到很荣幸。然而与公司的人交涉，实在是令人头疼。
“你们先请回吧。”
他固执地不肯松口。
克劳德纠缠不休：“今天我们不拿到它，绝不会离开。”
莫里微厉声喝道：“你们这群利欲熏心的商人、走狗、蠢材，不配拥有拉帝奥教授这样伟大智者的一个字！”
公司代表们坚定地宣称自己在拉迪奥的遗产当中占有一定比例的股份。
这是绝对正当的诉求。
“动手。”
面对冥顽不灵的对手，他们只好命令部下操起武器，准备战斗。莫里微吓得握紧了手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诸位，请等一下。”
身着黑色西装的玛格丽特三世小姐缓步走入纷争现场。
有人来救场了。
琥珀历 2157 纪时，玛格丽特小姐应聘成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学术助理。自此之后的百年时间内，她以及她的两代仿生体始终尽心竭力地在教授身侧进行辅佐，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完美的助手。
正如拉帝奥教授所坚信的那样，并非所有人都是天才，庸人也有庸人自己的路。作为一名学术助理，她认为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光芒。并不是一定要成为最杰出的学者，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因此，她认为一定要妥善处理她职业生涯的最后一项任务。
“麻烦不要吵闹了。”
她的语调中蕴含着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早在琥珀历 2159 纪便已在高贵的纯美骑士银枝和寰宇公证组织代表人的共同见证下，签定了遗嘱手册。”
众人一片唏嘘。
“他的一切遗产将交于……”
——
“我？”
砂金和来客再度确认。玛格丽特三世小姐翻开遗嘱手册，指定遗产继承人一格中清楚写着砂金的名字，旁边还添上了他的原名。
卡卡瓦夏。
——
砂金并不记得拉帝奥曾经叫过他这个名字。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与拉帝奥见过几次面，他们的命运线似乎并没有缘分交汇。
“为什么是我？”砂金又问。
玛格丽特三世神色闪烁了一下，接着恭谨地回答道：“教授以前总是会谈起您的。”
砂金略微有些惊讶，或是说——惊喜。回忆起这位寰宇闻名的教授的诸多经典事迹，他认为自己身上大概没有什么特质是值得拉帝奥青眼相看的。
“我想，教授他应该并不喜欢我。”
他脸上带着笑容。
“所以他为什么会把遗产留给我？……真令人困惑啊。”
“因为他相信您能够以最公正的态度来处理他所遗留下来的研究成果！”玛格丽特三世小姐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难道您真的想看见他毕生的心血被错误地利用吗？”
砂金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公正，抑或是，公平，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用来形容我的词。我恐怕不能担待得起他的厚重期望。”
如果让他再仔细地回想一下……
真的想不起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在星际和平公司的牵线搭桥之下，针对琥珀历 2158 纪第一年的匹诺康尼项目，他和拉帝奥勉强成为了战略合作伙伴。当时拉帝奥确实帮助了他不少，然而后来他们便再没有与彼此联系过了。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是如此。
“不……”
玛格丽特三世小姐呢喃道。
“您一定可以做到的，也必须是您。”
她还没有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但砂金终于对此事产生了一些微小的兴趣。
这欲言而止、暧昧不明的态度似乎昭示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刻意在叙述之中隐瞒起来了。
面对这份被赠予的遗产，也许他可以先照单全收，然后再做打算。显然，他没有理由不收下这份慷慨的馈赠。
“砂金先生，我想和您打个赌，赌您能够完成这件事。”
他正想开口应承下这些繁多复杂的遗产之时，她却忽然正了正神色，如此提议道，倒让他有些奇异。
玛格丽特三世小姐从手提包中掏出了一颗闪烁着晶莹光芒的胶囊状物体：“而赌注就是这个东西，它极其珍贵，寰宇独一。”
——命运的赌徒。
砂金久违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称号。一个琥珀纪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现在甚少有人会再提起这个称呼了。即便他人生的性格没有改变，局势和事态的变更到底也会让旁人改观。
随着战略投资部在权力斗争中的大获全胜，如今的星际和平公司驱除了奥斯瓦尔多的邪恶影响，只剩下极少数的残余分子在负隅顽抗。
他们盯上了拉帝奥的遗产，大概是为了能有筹码翻身吧。
*
维里塔斯·拉帝奥的教授办公室里除了占据了大半空间的珍贵书籍收藏外，还摆放了一面硕大的半身镜。精致的镜框富有古典美学气质，打磨得格外清晰的镜面可以反射出机制真实的人相。以一面镜中自我来代替传统的半身肖像，确实十契合合拉帝奥的作风。
——毕竟他总是在探求，人要如何认识真实的自我。
以及类似这样的终极问题。
砂金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一个琥珀纪、不知多少系统年过去，他的容颜都不曾衰减。或许是母神的赐福在这方面也发挥了作用吧，他自嘲地想着。
他又在镜前表演了一下指间转筹码的绝活，还是同数十年前般别无二致。时光忘记在他的身上刻下印记。
书桌上留下了许多尚未整理的手稿，可能是因为教授走得太匆忙，而其他人并不敢贸然移动它们。
砂金按照玛格丽特三世小姐的建议来到这里，因为她强烈地暗示他应该来亲自看一看。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要求，不过他依旧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哎呀——”
他拉开抽屉，里面飞出来几张照片，如无骨鱼一样飘在空气里，被他捉住。
“居然是照片。”
他自言自语道。
“这个自信度爆表的男人竟也有收藏照片的爱好吗？”
令人难以置信呐。
他虽然完全不懂拉帝奥那些艰深奥妙的演算手稿，这些照片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什么理论研究的遗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他也没有任何兴趣。
反而是这些照片，唤起了他的好奇心。
上面有他和拉帝奥，站在某个空间站的一角，拉帝奥保持着他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一分一毫的表情。
而照片里的自己笑得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意，就算过了再久，他也能识别出来这样的情绪。
原来他曾经和拉帝奥合过影吗？
自己明明完全不记得了。
他逐渐开始有一种奇妙的预感：难道真的遗忘了什么东西吗？难道实际上他与拉帝奥是无比相熟，然后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他不再记得了？难道拉帝奥一直、一直如此深刻地铭记着他吗？
他无法给出确凿的答案，但是他看到了另一张照片。这堆随意飞舞的纸片里面为数不多的风景照。
蓝色的远山与雾蒙蒙的天。
色块浮动在镜头前。
砂金把照片翻过来，在它一角有黑色马克笔写就的一行小字，琥珀历 2158 纪 05 年佩杜星湮灭事件：模因污染。
“把它们交出来！”
奥斯瓦尔多的恶犬追到了这里。
“朋友，你觉得自己有本事可以拿到它们？”砂金晃了晃薄薄的相纸，笑了笑，“就这张照片而言，似乎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啊。”
“不。”
公司的代表深吸一口气，胜券在握地回答道：“鉴于我们现在无法联系上公证见证人银枝骑士，我们主张这份遗产继承指定是无效的。”
砂金觉得好笑，亏他们能找到这么个有趣的切入口来争夺拉帝奥的遗产。
莫里微，玛格丽特，出自真理医生个人故事。
克劳德为原创人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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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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