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柯瑟开始了自己的打工还债生涯，为期三年半。
这与它之前将近八百年的时光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每天的任务也称不上繁重，只是除了配合研究外，因为日常生活的开销，它还需要做一些零散的兼职。
大部分科员们并不对它的来历予以深究，因此它很快融入群体，跟众人打成一片。只除了一个人，对它犹为敌视。
“呦，皮什塔科，又来找你弟弟啊？”研究员朝他打招呼。
皮什塔科额头暴起青筋，已经疲于解释，径直把倪柯瑟拽到一边。
“早上好？”倪柯瑟对于自己曾冒充过的这位科员态度良好，“找我什么事？”
皮什塔科臭着脸道：“你能换个样貌吗？我不信你本来就长这张脸。”
倪柯瑟顶着和对方相同的样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大家都认识这张脸了，再随地大小变不太好吧？”
皮什塔科咬牙：“所以你就到处宣扬是我弟弟？”
“这个倒不是我说的，”倪柯瑟摇摇头，“不过任谁见了我们也会觉得我们是亲戚吧？我可是都把哥哥的称号让给你了哦？”
皮什塔科：“……”难道我还得夸夸你吗？
见对方不说话，倪柯瑟歪歪脑袋：“你不想当哥哥？好吧好吧，”它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那就我是哥哥好了。”
皮什塔科：“……”
倪柯瑟恍惚看见对方的怒气值即将爆表，连忙挽救道：“哥哥弟弟都不行，爸爸总行了吧？以后就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我努努力，总会有人信的！”
“……”
当天二人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
“你侵犯了他人的肖像权，”阿兰指着倪柯瑟，客观道，“应该换一个样貌。”
倪柯瑟忧郁地叹了口气：“家人岂是如此易得之物。”
阿兰：“？”
“我知道了。”倪柯瑟点点头，行动力超绝，眨眼间换了样貌——及腰的黑发，挽着根光秃秃的金枝，皮肤苍白，雌雄莫辨。
阿兰：“……这又是谁的脸？”
倪柯瑟露齿一笑：“我自己捏的脸，”它郑重声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阿兰不再多问，低头看了眼时间：“你们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因为私怨打架斗殴。”
“多谢阿兰队长！”倪柯瑟转头看向皮什塔科，“这样总行了吧？咕噜噜。”
“咕～噜～噜～”皮什塔科阴阳怪气地重复道，“你最好改掉自己的口癖。”
倪柯瑟吐了个泡泡：“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已经管不到我了！不过鉴于这是一条有用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两人还要争执几句，倪柯瑟突然收到了研究员的信息：“来分析室。”
倪柯瑟：？
一瞬间各种念头闪过脑海。自己这两天才做完基础的身体检查，总不能是自己身患绝症，已经命不久矣了吧？
它朝另外两个人摆摆手，立刻一溜烟跑到分析室。
研究员见了它，开门见山道：“你身上有异常引力波的影响残留。”
倪柯瑟思绪一滞：“……啊？”
对方解释道：“如果一片区域重力坍塌，会改变所在星域的时空曲率。这片星域的时间将被拉长，与外界之间形成时间差，并且这个时间差会越来越大。每在其中待上一天，外界就可能度过了一周、一月、一年……”
倪柯瑟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研究员和它对视一眼，换了个说法：“简而言之，你很可能刚刚经历了星震。”
它缓缓皱起眉头。
研究员唏嘘不已：“不知道你在星际间航行了多久，但是以你那艘飞船的古老程度，或许外界已经过了成百上千年吧。你若是有什么亲友旧故，恐怕现在也……”
“成千上百年……“倪柯瑟低声喃喃，我已经耽搁了太久……”
飞船成功起航时的欣喜还未淡去，在它的时间之外，世界已经沧海桑田。
“你说什么？”研究员没有听清。
倪柯瑟没有回答，转而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我的危险性评估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研究员哭笑不得：“这才刚开始呢。”
它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路过的科员被吸引了注意，目光向下，念出它的名牌：“倪柯瑟？”
“怎么？”
“你也叫倪柯瑟？原来的倪柯瑟呢？”她明明记得前两天的新人不长这样啊。
倪柯瑟随口敷衍道：“他死了。我继承了他的名字和工作。”
科员无语地看着它，考虑到同事情谊，还是给予了略微的关心：“整容了也很正常。你这也没整失败啊，怎么这么沮丧？”
倪柯瑟没有抬头，低声道：“我在银河间飞了太久，有点迷路了。”
它起航时，那颗流落多年的荒星尚未纳入银河贸易的版图。如今从星震中归来，那颗小小的星球早已隐没于浩瀚的银河里，难寻踪迹。
“迷路？”科员迷惑地重复了一遍，“阿基维利的银轨再次铺设，星穹列车已经重新起航，诸多世界再次联结，倒是鲜少听人说自己迷路了。而且你不就在空间站吗？列车不久前才来过这里，哪里去不得？”
见它还是十分消沉，科员拍了拍它的肩膀：“你想去哪？抽个时间去不就好了？”
“我想去……”倪柯瑟顿了顿，迟疑地开口，“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最多能活八百来年，大限将至之时，银杏叶会从身体上抽枝，神志尽失？”
科员怔愣了一下：“……魔阴身？”
“什么？”
这回换对方迟疑了：“……你想去仙舟罗浮？”
“原来是仙舟罗浮啊……”倪柯瑟点点头，“谢谢你，我就是要去那里。”
它的心情又振奋起来。史诗级重大进展！它找着目标啦！
来处了无痕迹，但是去处尚可寻觅。
接下来……它需要一艘飞船。
科员目送它走远，满头雾水：“……应该只是好奇想去看一看吧？”这也不正常啊！谁家好人会对别人的寿瘟好奇啊！它到了那里真的不会被抓起来吗？
“拉明娜？”
拉明娜抬头看去：“皮什塔科，”她招呼了一声，“你弟弟想去仙舟罗浮，它好像对人家的魔阴身感兴趣，会不会惹出什么事啊？”
皮什塔科翻了个白眼：“它不是我弟弟。好奇就好奇呗，反正它近期哪也去不了。”评估结果出来之前，艾丝妲站长是不会放行的，更别说它还欠着空间站的巨额债务。
从这之后，倪柯瑟也并没有再提及罗浮仙舟，而是满怀热情地投身于它的兼职事业。
它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以及人们摸鱼的天性，自己能够在代班打卡的业务领域大展拳脚。没想到这里的研究员大都因为对科学的追求而汇聚到这里，互相之间又竞争激烈，内卷的很。代班打卡业务竟然难以开展。
不过它很快找到了新的方向。
阿兰严肃地盯着它：“就交给你了。”
倪柯瑟点点头，自信满满：“包在我身上！”
佩佩：“汪汪！”
倪柯瑟摇身一变，地上多出来一个玩具球，骨碌碌滚远了。
佩佩欢快地“汪呜”一声，迈开四条短腿追了上去。
没错，这就是它接到的第一个稳定的兼职——帮人遛狗。
狗目前特指佩佩。
于是每天都可以看到佩佩追着一个玩具球在空间站里上蹿下跳。众人见之无不避让。
本来这个工作应该是没什么难度，它还能在空间站上溜达溜达，但是谁能想到空间站上竟然有反物质军团啊！
“汪汪！”
时运不济，它刚蹦出舱门，迎面撞上了虚卒的蹄子，被对方一脚踢飞。
佩佩跟着来了个急刹车，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吼声。
倪柯瑟落到地上，正在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个球，试图躲在角落里装死。见了二者对峙的这一幕，忍不住心中呐喊：快跑啊佩佩！你打不过的！
虚卒抬起前肢，刚要朝地上的小东西踩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它循声回头，就看见另一只虚卒站在身后，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它嘶吼一声，朝对方冲撞过去。
不是吧？自己人也打？
倪柯瑟心中一惊，当场变回小球，在地上打滚，躲避对方的践踏。
忙乱中朝门口瞥了一眼，佩佩正试图跳起来开门，奈何腿实在太短。危急关头它险些被狗刨的姿势逗笑，一时分神，差点被敌人一脚踩扁。
倪柯瑟集中注意力，跳起来弹了敌人一个脑瓜崩，将敌人引开。
这片区域它们还没来过，倪柯瑟并不认识路，完全是在乱跑。放风筝一样遛了一会儿，它有些蹦不动了。
眼看敌人还是紧追不舍，倪柯瑟随便选了间舱室拐进去，想找个角落伪装变形，藏起来等待救援。
然而刚蹦了两下，就被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太违和了——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抽水马桶啊？！
它忍不住盯着马桶看了两眼，普普通通的老式抽水马桶，无甚特别。然而它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不普通了。
倪柯瑟瞅了一眼身后的虚卒，对方已经失去了耐心，身前亮起光团，眼看就要放大招了。
它环顾四周，一咬牙蹦进了马桶里。
“哗啦啦啦啦……”
一阵抽水声响起。这真的很恶趣味，倪柯瑟心中吐槽。
等到视野再次亮起，它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间研究舱室。
它坐在显示屏前，和舱室里的其他科员们大眼瞪小眼。
“……”
来不及细究，倪柯瑟赶忙回到之前遇险的位置，小心地打开舱门。
佩佩刨门刨得精疲力尽，见它从门后面出现，立刻“汪呜”一声。
倪柯瑟弯腰把佩佩抱了进来，被它用口水糊了一脸。
*
“那是一件奇物。”
事后，有科员这么跟它解释道。
“它会把人传送到空间站的随机位置。其名为‘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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