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黑得早,青翠浑圆的桑叶也早早变成叶片细长的月桂,在雪后寒冷的空气里散发着淡香。
时间差不多,母女两人便提着灯笼离开家,准备去到军中。
质明的本体会在年节的时候,将枝条低垂,垂到大多数成年人都够得到的高度。
不知道何时兴起的习俗,如今的圆峤,在年节时候,人们不管外出还是居家,都会一人点上一个红灯笼。前半夜看灯笼小太阳似的红扑扑亮着,过了子时就把灯笼挂在桂娘娘的枝条上,活像是月桂树结出了一个个红果子。
倘若有其他诉求,也有人挂灯笼的同时挂别的。
求姻缘的爱往树枝上绑长条红布,祈求孩子健康的就是小孩儿的一缕头发……其实后者还好说,桂娘娘膝下的承阳确实健健康康长这么大,但前者就颇有些费解,毕竟质明本人八字也没一撇呢。
只能说百姓乐意这么做,道理什么的都是其次,主要图个彩头。
如今还不到挂灯笼的时间,只是已有许多人家把月桂枝条上的雪轻轻扫下来,提前做准备。
庆典尚未开始,但烟花已经零零散散地放了有一会儿,本该宁静的雪夜时不时就有代表节庆的声音划破天空。承阳和岚汇合的时候正好赶上一朵金菊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三人神态都放松的脸颊,却也盖过了三人互相的问候。
但没人在意这种小事。
质明只是饶有兴致地道:“烟花匠今年弄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啊。”
承阳闻言,在母亲身边的柔软神色褪去,有些玩味地轻笑一声,意有所指:“这个嘛,储备的弹药剩余太多,物尽其用。”
这是在说叛军菜出了水平,连弹药都没让他们用完。
质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有些缺德地笑起来。
不多时,报了名要上台表演的承阳便打了个招呼消失了,质明挥了挥手同她告别,转头便有些感慨地道:“她小时候黉学也组织过一次这种活动,但我们都没空去看,她委屈了好些天。”
岚:“彼时,他们引火烧了许多农用洞天。”
“记得是粮种刚刚改良的时候,他们想把栽着青苗的试验田和储存用的粮仓都烧掉,然后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高价出售自己的存粮。”质明平静地补充着,“那年冬春两季确实闹了饥荒,但咱们没让粮价涨起来。”
岚侧头看她:“但你仍觉亏欠。”
承阳已经上了台,站定之后说了两句,便笑吟吟地从袖子里摸了一枚木簧笛出来,凑在嘴边就开始吹。
木簧笛音色特殊,清脆悦耳,而承阳吹奏的节奏轻快,曲调明朗,是乡间小调的节拍,却是陌生的曲子。这显然不是知名的曲调,台下的将士们也不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倒是岚,清脆悦耳的笛声一响,便又看向了质明。而质明已经愣住,呆呆地望着台上英姿矫健的女儿。
是摇篮曲。仙舟不曾有过的、质明哼给承阳听的摇篮曲。
嘈杂与静默之间,岚难得有了更多放松的心态。他不再想着当年旧事,也没回忆自己尚未被判冷冻守眠之前的过去,他压下了繁杂的心绪,专心地欣赏起了轻盈明快的小调。
将近子时,庆典散场,场中人们热热闹闹地起身,各自拎着灯笼离开,质明这边默不作声的三个人也一同汇入人流,走上归家的道路。承阳从台上下来之后便一如既往拉着母亲的手臂,笑意盈盈活泼神气,质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显然是有些懵了。
倒是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岚想。
趁着质明注意力被承阳引走,现场人又多,挂灯笼时岚稍稍侧了侧身位,自己挡住了他的那一盏。
喧嚷热闹的人声中,岚默不作声地取出一根精心编制的红绳,轻轻缠在了月桂柔嫩的枝头。
他俸禄全都捐给了慈幼坊,一年到头身无长物,又不善言辞,不知怎么与她分说,便只能如此作为。
选在今夜,是因为圆峤人人都在她的枝头挂东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不容易被发现;而选在此时,是承阳与她亲近,她分不出注意力到他这里来……如此便好。
人有情便起意,岚也是个凡人,他不能免俗。
但他又分明知晓,不能以须臾之身困住永恒之人。
质明不是真的花草树木,她会动情,也会伤心,倘若贪图一时欢欣,待他离去,她要如何呢?
所以如此便好。
这些灯笼会一直挂到上元节,上元节之后便会统一取下处理。
……如此便好。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岚沉默如雾霭。
“——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感觉不到?”
第二天,岚见到质明手里的那根的红绳时,听到她如此询问。
他看着她,一时不能言语。
他就这么看着她将一枚眼熟的银质箭镝从编织精美的红绳中穿过,然后戴在了手腕上。
岚自己的那一枚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此时仿佛正无端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岚。”
质明撑着脸,金纱遮蔽了她的双目,她的视线却仍然如有实质。
她轻轻地说:“于我而言,你们谁又不是短生种呢。如果因为注定要离别就不再开始的话,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收养承阳……”
如同阐述,如同铭记,如同歌咏,如同哀叹。
她爱怜地注视着岚。
岚:一击脱离
质明:逮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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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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