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还笑语晏晏的人,今日已是一具过世两个月的尸体?
赫迈雅不敢相信。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此时之前递水的年轻人也跟了过来,听到赫迈雅说自己才刚离开32区,似乎懂了什么。
“这位小姐是被卷进幻境了。”
“但幻境不是基于每个人认知中的事物产生、并且通常混乱跳跃的吗?”赫迈雅下意识反驳,“我见到了整个32区,每一个人都很清晰。我也认识这位……遇难者,甚至这个箱子就是我的。”
后来的年轻人面色不变:“小姐是刚到赫什列特吧。灾潮中诞生的幻境与外界不同,用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来讲…………这更接近于一种特殊的忆域。”
赫迈雅皱起了眉头,她想起了那些不大好打交道的忆者。
“这里还有流光忆庭的事?”
“那倒不是,这东西的本质我们也才搞清楚不久。”年轻人微笑着道,“认识一下吧,小姐,基于我们即将交换的信息——我是本恩,灾潮研究者,本次勘探队的学术顾问,不知您怎么称呼?”
“赫蒂,一个运气不太好的旅人。”赫迈雅沿用了之前的假名,“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简而言之,赫什列特的灾潮是有灵魂的。”本恩开门见山,语出惊人。“最开始,人们只觉得这股寒潮异常地冷,且无止无休,直到一个意外,有人在灾潮边缘看到了自己死于灾潮的亲人的身影。”
“这不是个例,除了人影,还有人看到山川、树木、早已被历史掷入尘埃的城池,乃至只在神话故事中存在过的怪物。”
“换句话说,存在于人们脑海中的一切,都有可能被这片灾潮映射出来——我们不知其由来,但毫无疑问,这是一片失控的、属于记忆的力量。”
“最开始,没人有办法阻止它。它吞吃得越多,力量也就越强大。斩杀它幻化出的怪物根本没用,只要有人在其中逝去,它被饲喂了新的记忆,之前所消耗的力量就会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被完全补充。”
“赫什列特的大部分很快沦陷,只有轴心区在苦苦支撑,但所有人都看不到希望。直到一个疯子出现……特普斯。”
赫迈雅想起堡垒一样的实验楼顶层,那个瘦削阴沉的男人。
他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吗?
“看来你认识他。”本恩观察着赫迈雅的神情,做出判断,“也对,既然你进的是32区的幻境,他肯定也在。特普斯老师的脾气看来好了不少,居然肯放你出来。”
“你在说什么……?”赫迈雅感觉这些字词组合起来是那么的陌生。
“字面意思。”本恩耸耸肩,“这就是接下来要说的,特普斯的研究成果。他原本是中心学院的一名普通学者,直到一次意外,他深入了灾潮。所有人都觉得他回不来了,但几周后他又出现在中心学院里,带着他崭新的理论。”
本恩眯起眼睛,回忆起那时候男人斩钉截铁的语气:“他说——灾潮的生命力正是我们应对它的方法。特普斯在灾潮中遇到了自己的父亲,此前被灾潮吞噬的老一辈研究者。但与研究共识不同的是,他的父亲明显还有意识,甚至可以控制附近一小片区域的环境——他在那里创造了一块乌托邦。”
赫迈雅目瞪口呆:“意思是……人类的未来,是和灾潮融合共生??”
“不不不。”本恩笑道,“要是这样,轴心区现在就该浸没在白雾里了。特普斯最初也这么想过,他在父亲所在的地方住下,做了一段时间研究,但好景不长——几周之后,乌托邦崩塌了。”
“人的精神强度是有极限的,在灾潮里撑起一片领地,就要经受记忆的潮水时刻不停的冲刷。特普斯的父亲很快就撑不住了,不过他依然成功地把特普斯送到了灾潮边缘。”
“这件事给了特普斯灵感——如果□□被同化的人可以用精神撑起一片防御,那么活着的人就算没有这么强的控制力,借由媒介的帮助和数量的支撑,是否也可以完成近似的工程?”
赫迈雅暗暗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真的把人当做燃料啊……
“这个方法推广了吗?”赫迈雅忍不住问道,一边心道,不管其他人用没用,她所见到的那个特普斯应该是用了。
“没有。”本恩回答。
“因为实践证明,人体的保护机制过于严密,以至于只要意识还由身体和大脑支撑,就无法完成如此高功率、且具有伤害性的输出。换句话说就是——除非去承担防火墙任务的人自杀,否则一百个人加起来,也达不到当时特普斯父亲一个人的效果。”
仿佛猜到了赫迈雅会有的疑问,本恩紧接着补充:“用将死之人顶上也不行。那些人的意识早已不清晰,更遑论坚定的信念,死了也只是白死。”
“所以特普斯的研究被迫中止,不过这并不是毫无价值——他研究的副产物,那种介质,被证实对记忆的力量具有良好的吸收和传导性能,而介质本身又易于被封存,所以换个角度,把它当做防护装置的材料非常好用。”
“啊,跑题了……总之,现在你能理解我说的‘特殊的忆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我所遇见的是由特普斯撑起的那种领域。”
“从时间上看,更可能是那片领域在灾潮中的回响。”本恩纠正道。
“回响?”
“灾潮本就会重复它所吞噬的记忆。”本恩说,“领域的崩塌是瞬间的事,但其中生命被吞噬以后,主导的意识并不会立刻消失,还能产生一些影响——这是我猜的。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在32区陷入灾潮3个月后,你们还能有‘从32区出来’这种记忆。”
赫迈雅有些恍然。
怪不得当时特普斯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出不去。
怪不得后来比彻可以那么准确地找到自己。
特普斯一开始应该确实没想着要放他们离开,但后来派比彻送来钥匙……他还是心软了吧?
“赫蒂小姐。”本恩打断了她的思绪,“现在您也明白了事情的由来,不知道能不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呢?”
“什么?”
“您现在是唯一见过最后一段时间的特普斯先生的人了,不知您对他最近的研究方向和进展是否有什么线索?”
“有任何线索,还望你务必分享——这场灾潮的爆发属实在轴心区意料之外,轴心区的人民都迫切需要特普斯先生的研究,奈何32区地处面对灾潮的最前线,被吞没得太早,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发掘他的遗泽。”
本恩诚恳地看向赫迈雅,但后者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对。
综合比彻和本恩的描述,特普斯绝对是轴心区有史以来对灾潮研究最有成效的学者之一。可她见到的特普斯,却是缺少资源,龟缩在边境等待援助的落魄模样。
等了几个月,直到苦苦支撑的小镇被彻底吞没,他也没有等到。
这时候到来的勘探队,比起带着对天才的惋惜来继承他遗志的人,倒更像是嗅着血腥味儿蹑上来的鬣狗。
“我不知道。”赫迈雅简单地说。
特普斯确实从未对她说起过什么。她自己倒是对那个箱子有所猜测,但她现在觉得这个猜测不说为妙。
若真是至关重要的技术,还是等到了轴心区考察过后,再替特普斯托付给值得的人吧。
“好的,谢谢您与我说这么多,您好好休息。”本恩也没有纠缠,彬彬有礼地道谢之后回到了篝火旁。
赫迈雅没走,她还想看看能不能劝这边搜索的青年把箱子交给自己。
出乎意料,青年移交得异常爽快:“我已经试过了,这箱子没法打开,恐怕里面的东西早就被灾潮固化了,现在只是个徒具其表的装饰品。小姐既然与它有些渊源,就收着吧。”
“多谢。”赫迈雅点头,转身要走,却被青年叫住。
“哎——打扰一下,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刚收过好处,赫迈雅好脾气地站住听他说。
“就、抱歉这有点突兀,但是您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请问您是否认识一位名叫赫迈雅的小姐呢?”青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盼。
这人认识自己?赫迈雅条件反射地一惊,随即因为这友好的态度缓下来,最开始听声音察觉到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她捋了捋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年纪又差不多的人群,心里大约有了数。
她含笑道:“不认识,不过你叫什么名字,她又是你什么人呢?”
青年似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也没显得多失望:“我叫飞绪。赫迈雅小姐嘛……”
他思考了一下:“算是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司、目标,和……救命恩人?”
“确实不认识。”
“没事,我也是病急乱投医。”飞绪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真不想承认这么个上司啊——说到底,谁家上司会整天不见踪影,总让人怀疑是不是暴毙了呢?”
赫迈雅忍着笑,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肩。
“深表同情。”
一边心道。
果然,是当年那批星渊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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