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两人准时出现在约定的小餐馆。
一个晚上过去，本恩的状态已经可以完美融入人群。他穿着休闲夹克，在隔间的桌子边等人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人。
赫迈雅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忆者？不对，流光忆庭应该没这么快联系上你吧？”
“那是什么组织吗？”赫什列特的历史上显然没有写下这个名字，本恩道，“没有什么组织找我。不过我能感觉到，我现在是依靠与故人的联系存在着，如果他们去世，我大概也会随之消失……这么一想，应该是不算什么活人了。”
他耸了耸肩，看不出什么恐惧。大概对于学者来说，只要思维能力还在，有没有碳基□□实在没那么重要。
“所以，特普斯老师留下来的东西是什么？”本恩很快把话题扯到这次约见的正事上。
赫迈雅从波提欧手中接过黑箱，放在桌子上。
“昨天时间紧，我说得比较简略，实际上我也不清楚这件东西究竟算不算特普斯先生留下的。”
赫迈雅简要叙述了落地后他们在幻境中见到特普斯的经历，以及出来后从比彻的遗体旁拿到箱子的场景。
本恩听完若有所思。
“虽然没干什么好事，但那位仿冒者倒是没说错。”
“你们见到的正是特普斯老师留下的意志，而这件东西我也有所猜测……”本恩叹了口气，伸手拿过箱子。
在赫迈雅手上严丝合缝得像件雕塑的箱子，到本恩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地敞开了。
本恩解释道：“老师用灾潮的力量锁住了箱子——或许是希望开启它的是真正的研究者吧。我们研究的时候多少会接触到灾潮的力量。我现在的本质和封锁同源，也算是凑巧了。”
箱子敞开后，一股寒气逸散出来。寒雾散去，里面赫然放着一块冰晶。
本恩直接伸手握住它，然后闭上了眼睛。
半晌之后，他目光涩然，放下冰晶。
“我没猜错，老师完成了他对防护墙技术的补全。”
他紧皱着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要是没有被发配到32区，或者轴心区早点派人救援，锈链的人们本可以不必遭受这次打击……”
“现在也还来得及。”
本恩摇摇头：“我已经了解过了，公司入场，强大的财力可以选择更粗暴的解决方式，已经没有人迫切需要这份技术了。”
“但，没有哪个商人会拒绝用更低的成本取得更好的收效。”
赫迈雅有力道：“向轴心区的新管理者提交你们的技术突破，找媒体公布真相洗清你与特普斯先生的名誉。有了这份技术，你可以为中心学院争取到更好的科研环境，支持赫什列特本地利益的官员也可以在公司面前争得更有利的条款。”
“有什么理由不试试呢？”
本恩被她说动了：“那我这就试试！”
横竖这件事已经管到了这里，论性质，也属于巡海游侠的审美范畴，两人没多犹豫，就决定帮本恩一起找人。
本地媒体、外来媒体、政府部门。从决定做一番尝试，到三人拜访完以上地点，重新汇聚在这间小餐馆，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这一方面是因为轴心区不大，跑完这些地方本就花不了多少时间。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的闭门羹给得实在过于干脆。
“不好意思，科技项目的提交请先通过下级部门审核，并提前至少30个工作日预约。”
“别挡路，公司新的星舰马上要落地和轴心区对接了，你的新闻再大能比这大？”
“您的说辞与现在的主流观点完全相悖，很抱歉，我们需要考虑采纳的风险。或者您可以先去说服一些大人物为您做担保？”
……
本恩有些沮丧：“我就知道媒体还是这么傲，以前他们就不怎么听小人物说话。”
“我看不是傲气，是脑子有点问题。”波提欧也烦这种做派，“宝贝的，如果都说服了大人物站台，这新闻还轮得到他们首发？”
“我从学院那边递交上去算了。”本恩抓了抓头发，“慢点就慢点吧。科技处那帮人虽然事多审核也磨叽，甚至可能抢功，但总归能给锈链用上，不会白费了特普斯老师的心力。”
赫迈雅沉默地听着，直到这时才开口：“恐怕不只是抢功的问题。”
本恩身为中心学院的教职，纵然是前往锈链下落不明在先，但能被前戍卫官安排的人直接替换掉身份，也足以说明前戍卫官对中心学院的掌控力非比寻常。
考虑到欧迪恩在轴心塔顶层办公室的那部电话，这句话也可以替换为……欧迪恩对中心学院的掌控力非比寻常。
“对于现在的赫什列特，从中心学院提交技术就等于提交给公司。”赫迈雅道，“别忘了公司在协约签订后会正式入场——他们支持的前戍卫官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本该在协约方面让步的。但如果获得关键技术就不一样了。”
在谈判前掌握重要筹码的下一步是什么？当然是借着这股力，狠狠在合同上咬下对面一块肉！
尽管她不太喜欢这种把合作方当成猎物啃食殆尽的做法，但看着父亲和哥哥做了这么多案例，又身为收尾者走访多地，她对这个流程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赫什列特在谈判桌上的话语权已经很弱了。”赫迈雅道，“如果没法先声夺人，把这项技术和赫什列特本地人绑定，那还不如不拿出来，等局势稳定了再说。”
“好的，我知道了……”本恩没经历过这些弯弯绕绕，理解得有点费劲，但结论是听明白了，“那我先回去继续当讲师？哦，可能还得先解决一下我的死亡声明。”
“别放弃啊兄弟。”波提欧忍不住了，“我去找点江湖路子，你也再试试别的媒体。来赫什列特凑热闹的宇宙小报也不少，实在不行等以太网接通了上去开个账号说两句呢？”
他见不得人在还有挣扎余地的时候说放弃，尤其是面对公司那帮狗东西的时候。
他的情绪有点激动，引得赫迈雅看了过去。
短暂的讶异后，她记起牛仔昨晚提起家乡时的神情。
阿尔冈-阿帕歇，一颗面临过同样处境的星球。
想到这里，赫迈雅也是一叹：“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谢谢你们。”本恩的嘴唇颤抖着，“我回去就把资料整理出来发你们一份，你们看着用。”
他犹豫一下，重新打开箱子，递出冰晶：“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个本就是特普斯老师交给你们的东西，现在技术已经补全，它已经失去了媒介的作用，只是个承载了灾潮力量的装饰品，不如还由你们保存？”
发现自己说的话有点问题，他又急忙补充道：“放心，这块结晶中的力量很稳定，只是作为收藏摆放是不会有危险的。”
他想证明一下这段话，但自己早已不是常规生命，于是拿着冰晶僵在原地。赫迈雅看出他的尴尬，起身接过这块拳头大的漂亮晶体。
波提欧阻止的动作才刚到一半：“你——”
“没事，只是有点凉。”赫迈雅掂了掂，忽然起了玩心，把它往波提欧的脸上一贴，“你看，是不是没什么危险？”
波提欧被这一下突然袭击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但察觉无害后很快放松下来。
“……确实。”
他拿过冰晶看了一圈，又递回给赫迈雅。
“你收着吧。嗯，作为游侠初次行侠仗义的纪念品？”
“岚可没有给过我力量。”赫迈雅无奈道。
“那不重要，游侠看的是共同的志向。”
那还是挺重要的。赫迈雅在心里默默地反驳，到底是谁前一天还说没有力量寸步难行？巡海游侠，可还有“巡海”这个前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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