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徐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应学校要求,等会安静看一则交通安全的短片。”
勾了下书包带子,许桑往后排走,手刚搭上桌子,身旁便蹿出个人影,头劲赛斗牛。
好在撤手及时,不然手臂至少是被撞麻的程度。
“后排把灯关一下,这么白瞎瞎一片,放了跟没放一样。”徐富负手转到门口,侧脑袋往幻灯片上看了眼,无奈道。
窗帘盖得严严实实的,此时灯一灭,加上已经八点出头,教室里暗下一片,引起一阵有的没的。
“同学,你先等我一下。”
陈慢站他身前,说完,麻溜地弯腰,把桌肚里私藏的什么游戏机什么杂志全掏出来,随便扯了一把卫生纸擦桌面。
顺带在忽暗忽亮的空间里,贼里贼气地把这些尽数转移阵地,一通忙活下来,汗泪俱下。
“哎哟我靠。”抹了一把汗,陈慢拉开座椅,“终于弄完了。你坐你坐。”
“谢谢。”
“啊,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陈慢扶了扶腰,想想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班长陈慢,座右铭:为人民服务!”
许桑回握一秒,“你好。”
他停顿了下,补充:“没有座右铭。”
“……没事,没事,慢慢就有了。”陈慢咧嘴收手,往后退了一步,就从桌椅缝里挤回原位。
短片挺有意思的,就是不适合看。
打码职业人,讲两句,就放一则打码交通事故,而后科普,又放。
看着人一个个,在二轮三轮四轮面前脆弱成断线风筝…实话说,情绪价值给的很足。
许桑简单整理了下桌面,往旁边扫了一眼。
桌面白白净净一片,除却那一层薄薄的灰,只留了一张被“缺胳膊少腿儿”橡皮压着的白纸,上面写了仨字:“检讨书”,另外还印着几个墨团。
桌肚里塞满了书,比一般人的要整齐些…看着很久没使用过了。
将新领的书尽数取出,许桑借着短片映出来的白蓝色光,翻了几页。
下课铃声响了有一阵,“短”片才播完。
开灯的那刻,尿急的撒腿儿就是跑;
教室也不装了,摊牌成菜市场,“市人”东西叫卖着自己的独家八卦。
面前忽地落下两道黑影——前面两桌齐齐转身,视线的落脚点在许桑。
两笔勾完名字,许桑抬头:“有事?”
“欢迎来到理一班,我是吕丁,‘狗咬吕洞宾’的‘吕’,目不识丁的‘丁’。”
“我是赵鸿途,嗯,鸿途的‘鸿’,路途的‘途’。”
许桑另抽出本新书,微点头,“嗯。”
“嗯……”吕丁顿了一下,开怀道:“这班里,就没有我吕丁不知道的事儿。你初来乍到,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桑翻到目录页:“没有。”
“啊?”刚将班上人名编成一段昂扬的rap,还顺带将老师性格梳理了一通,突然听到这么个回答,吕丁震了一下,“没有吗?”
许桑向上看了他一眼,忽地想起困扰他良久且乱七八糟的导航路线,问:“我家在哪儿?”
“……”吕丁瞳孔一缩,“我靠!好问题。”
一旁的赵鸿途也跟着一惊,“头回遇到,哥们,你比易哥还能噎人啊!”
易哥?
许桑愣了一下,没等疑惑化开,上课铃又响了,比鬼畜音乐还雷的铃声格外吵人。
南城附中比之前学校放学更早,晚自习九点半就结束。
放晚的铃声一响,跟野猪一样,半个班的人就拱出去、没影了。
吕丁背上重得肉眼可见的书包,刚奔出去两步,又弹了回来:
“哦,对了,同学。如果真的找不到家的话,你可以去保安室凑合一晚上,易哥亲证,暖和又安全。”
活撂下,没等许桑作出反应,人就一溜烟儿跑远了。
许桑挎上书包,在门口推上行李箱时,莫名又笑了一声。
出校门,他就近打了个黑车。
司机在他导航的提示下慢吞吞地挪动,绕半个小时,最终绕到一条无名巷子时,垂下脑袋砸方向盘,半天憋出一句,“我日,这都哪跟哪啊?”
许桑看了眼手机,先前预计十五分钟到达,现在显示预计四十五分钟到达:“……”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这边的路我也不太熟。”司机从内后视镜看过来,“要不,我只收你五块钱的油费,你再找其他车?”
没等许桑说句是与不是,司机就一溜烟冲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还双臂一晃一交叉,比了个“请”的姿势。
许桑无语了一瞬,熟练地从兜里摸出一把钢镚儿,塞给他时,将后头的行李箱捞了出来。
司机摸着这一把,跟被雷劈了似的,身子晃了一下,数了半天,惊讶于刚好五块时,还不忘从牙缝儿里挤出个“谢谢”。
黑车疾驰而去,许桑倚在路口,看着即将告罄的手机电量,脑子里忽然闪过放学时吕丁说的话,手指往上一滑,将目的地改成了“南城附中”。
那就认命呗……
破命住破地,阎王爷都说合适。
顺着提示音一路走,只觉秋风瑟瑟。
路边都是些歪脖子树,老一些的,粗遒的根破土而出、到处伸展,搞得本就坑坑洼洼的路更是坎坷。
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两盏要亮不亮、或是半天熄着一瞬亮着的路灯,灯罩上裹满了灰土,光线一度昏黄。
连个灯泡都半死不活…
许桑拢了拢外套,在呼呼吹不停的夜风里,目睹着“电量过低”的警告,就近停靠在路灯下,蹲着将行李箱打开。
里面装得东西并不多。一半书,杂七杂八各类都有;一半贴身衣服…袜子摸出来了,都没摸到充电宝。
叹了口气,他拉上拉链,拖着行李箱,打通了备注为“张姨”的电话。
铃声悬着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睡意覆裹的声音带着怨气:“哪个神经病,半夜打电话!”
许桑顿了一下,“我是许桑。”
那头静了一下,才继续:“许桑?你还没回去呢?”
“没。”
“找不到路就去导航,导航看不明白就去问人,南城这么大一个城,又不是鬼城,不可能没人的。另外,我已经回家了,你的一日三餐呢,之后就由那个新来的刘芳负责,进门先认人,别稀里糊涂就把人当贼轰出去了。就这样,挂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
聊天戛然而止,许桑低眸,静静看着电量到1%,然后跳出提示“注意:电量耗尽,手机将在30秒后关闭。”
大半夜的,他跟个神经病似的,在路灯的频闪下,笑了一声。
一条路,并不康庄,反倒挺鸡肠的。
张姨说得其实蛮在理的,南城不是座鬼城。
但问题是,被黑车这么一折腾,这里还他妈是不是南城都难说。
入夜的风,大概途经过冰窖,张着血盆大口,在狭窄的深巷里被三五倍放大,吹得体感温度直线下滑,有种下一秒就要冻死过去的错觉。
许桑将外套又扯紧了些,用脚推着时不时“娇弱”倒下的行李箱,叹气。
走到公交车站台,许桑细细研究了一番——有个跟要去的小区重名儿的站点,“朝昏站”,离这儿三站距离。
“啧。”许桑仰头,看了眼头顶“昏昏欲死”的月亮,把准方向时,心下一松。
直到,拐过一条直道。
——鬼魂一缕儿似的,飘出几声连贯的……乐器声?
半晚上,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这鬼动静还怪骇人的。
他捞了一下被“吓”得往下滑的书包带,就着临近的墙壁靠了过去,远远往那头看了眼。
光线过于模糊,加上飘起的雾气,前方模糊得像是十几年前的老手机像素下的成片。
不过,还是能辨清楚身形,蛮高的。
帽子遮掩下的下半张脸还挺凌厉,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压迫感。这人正倚着墙,手上把着把…吉他,而随意支出去的长腿极富存在感。
单是弹着,没唱。
他听的歌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哪首,只觉得曲调温温柔柔的,还带点儿化不开的忧郁与悲伤。
乐声在变淡,像是迫近了尾曲。
主观确认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许桑用脚勾了下行李箱,顺着道往前走。
经过人时,曲音顿了一下,蓦地停了。
几乎是瞬间,空气被黏住似的,锢锁着一股淡淡的紧张感。
而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铁锈味。
许桑指尖轻动,没来由地侧过脸,将人草草看了眼。
只是,还没看清什么,吉他落地带出点儿声响,眼前的人迅疾两步上前,刹那间,他的脖颈被厉劲钳住,与之同时,耳边落下一声——“这么穷追不舍啊?”
许桑:“……?”
距离被猛地拉近,许桑被迫收回迈出的脚,本能地曲腿迎击,趁着对方闪躲,手肘硬生生撞开他的“钳制”,但不成,被反手扣住。
悄然空出手来,易承摁住他肩,往后一压。
正欲用力时忽觉不对,抵紧他侧颈的手,力道轻了许多,他微挑眉毛:“你谁?”
腿被压着,应该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使不上劲儿挣脱;
刚被捂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脖子,被这冷手一碰,许桑打了个寒战,阴着找时机时,骂道:“你大爷!”
骂完,他手指绷紧,挑着脆弱处,用力一拳。侧身往后一挣,正欲踹向人要害,鼻尖轻耸,那股算得上浓郁的血腥味儿灌进嗅觉器官,他一怔,留意到对方没还手时,跟着退出一步,撤手收了势。
伤不轻啊…
先松了人,易承暗暗缓了呼吸,重新倚回墙上,手在兜里捞了两下,掏出一把糖,轻声: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离得近了,光线的问题就小多了。
暗色勾勒出优越的下颌线,以及分明的脖颈线条起伏…看他时,一不留神会撞进他的眼瞳,初初一眼,令人发怵;到第二眼时,才会留意到好看的眼部形状。
就是冷了些,混着时不时耸动的血腥气,让人不禁后退一步。
呼吸缓缓平顺下来,许桑垂眼,“这是什么?”
“糖。”
“……”许桑拨了两下,从溢出来的甜腻味儿里初步判断是草莓味儿,蹙眉:“诚意就值一毛啊?”
易承轻笑了声,手指灵活拨开糖纸,往嘴里塞了颗糖,笑道:“那要什么?”
仰头是黯淡的星光点点,许桑脑子一抽,轻扬下巴,隔空点了下吉他,“给我弹一曲。”
易承身子倏然滞顿:“嗯?”
目光从他腰侧掠过,许桑理好凌乱的襟口,顺带从他手心里摸了两颗非草莓口味的糖,说:
“伤好了再说,先欠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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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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