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桓抿了一口烟,吐息着在门口挂上“open”。
门外是狭窄,泥泞的道路,和阴沉带着湿冷霉味的天气。海松软木路上车马穿行,腥臊的马尿被软木路吸收,垃圾横陈在各处,散发出极其恶臭的味道。
远处工厂、火车蒸汽机和街道上各色人家的烟雾混杂在一起,灰色的雾霾笼罩着整个城市,连眼前景象都难以辨认。
这是1910年的伦敦的莱姆豪斯街,也是程桓来到这里的第三年。
杂乱无章的杂货店里,他骨节分明而又苍白的手握着一只钢笔,对着杂货店里唯一的窗户,借着那缕光流畅地写下劲瘦字体,清点着杂货铺刚进的货品。
正在书写当中的笔刚画下一撇,巷角突然闹起一阵喧嚣。
程桓抬了头。
这里是老唐人街,虽说是唐人街,却也住着很多白人。
在这般敏感动乱的时代,黄种人是被排挤的存在,时有白人排斥异己,在街上肆意嘲笑或是推搡黄人。
程桓就是那被排挤的一员。
三年前,他不顾父母反对,抱着传播佛教慈悲仁爱的思想远赴伦敦,最后落脚此处。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白人带着种族歧视,根本不会听讲他一个黄人的话,更别说传播教义。
那段时间,白人自命天高。
或许又是哪个可怜的家伙被抓住了吧。程桓是这样想的,又抿了口烟。
玻璃窗里出现了一抹金色,成了视线里最亮的色彩,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程桓不自觉看去,看到了那个匆匆跑过,面容挤满慌张的少女。
是巷角处,经常喂猫的少女。
这不是程桓第一次见她,第一次看见,还是在教会前面,她帮教会的修女派发救济粮。
她似乎就住在这一带,有时在柜台里愣神时也会看到她。
她总会在他的杂货店前徘徊或停顿,看着橱窗内的娃娃发呆。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隔着玻璃仔细地看她。
卷曲宛如洋娃娃的金发,白皙娇嫩的肌肤,清丽的脸上,是比那山涧小鹿更加灵动圆润的蓝色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子,薄薄又透着淡粉的嘴唇。
他第一眼就忘不掉她。
梦里时常有她,在身下,满脸红润娇羞,喊着他的名字。枕头和床褥里都是他腐朽肮脏的幻想。
他时时会被高亢的兴奋惊醒,喘息着低头,处理着梦结束后的空虚和凌乱。
如果她不出身于莱姆豪斯街,或许她会是上流社交圈满受宠爱的贵族千金。
可惜,她极端可怜。
少女掠过了他的窗户,他垂下眼,打算继续清点货物。
然而一阵粗嘎的巨大喊声又将他的视线重新拉回——他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伸着手撞进窗户,把那原本经过的少女拉进他的视线。
巴掌随即落在少女的脸颊,生生将她的脸打翻,留下红肿的印记。
少女踉跄着摔倒在那脏兮兮的地上,男人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骂咧着将她拖进了旁边昏暗的巷子。
一个反着光的物件掉进了程桓店前的水渠里。
随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到一些杂乱的声动。
程桓低头。
捏着钢笔的手格外用力,指节泛着白,钢笔尖不知何时紧紧贴住纸面,纸面被戳穿,黑色的墨水浸透了好几张纸张。
本子毁了,记下的东西也废了,程桓把那几页纸张撕掉,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放下本子和笔推开店门,耳畔传来好事者议论的声音:
“又是巴罗兹·柏尔家的女儿露丝吗?”
“……是啊,那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听说她又是没赚到钱给伯尔喝酒。”
“伯尔真不是人。”
议论者嚼着口舌,却没有任何人出手相助,只是叹息着摇头走回家门。
程桓站在门口,直直盯着少女被拖进的小巷。
直到巷内没了声音,他才转身打开店门。
然而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从水渠里拿起了一个珍珠发卡。
珍珠被水渠里的污泥染脏,程桓拿帕子擦了擦,露出珍珠原本的光洁亮丽。
发卡被主人保护的很好,一丝磕碰和泛黄都没有。
程桓把珍珠发卡装进了口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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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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