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点了点头，风轻云淡里又有微妙的笃定：“被冥界之怪物吞食的鬼魂，是不会出现在名单上的。”
“什么！”南晚云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她此时顾不上什么身份尊卑了，她拔高了声音：“这么说我们的鬼魂全都叫你们的怪物吃掉了？！”
瞧那痛心的样子，倒像是叫人抢了到嘴的鸭子肉似的。
唐晓翼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南晚云这才收敛了点儿气焰。她小声说：“真是气死我了，这就是在抢我的人头啊！”
合着最近下冥界工作量骤减，是因为鬼全都被吃掉了……
南晚云：“被吃掉的话，它们是无法转生的啊！”
维吉尔：“我们上冥界从没有转生的鬼魂。”它们都为生前犯下的罪过而遭受惩罚。
意识形态不同，是没法儿交流的。
“我们一是怀疑怪物去了下冥界，但目前来看它们只是在通往下冥界的路上徘徊，伺机吃掉鬼魂而已；我们二是怀疑怪物去了九重迷宫，那里的环境与上冥界相似，它们会更喜欢那里。”第二护法仿佛是最健谈的那个。
“所以各位的意思，是让黑翼去黄泉路上把怪物们带回来、让我去九重迷宫里把怪物们带回来吗？”唐晓翼说道。
维吉尔点点头，拨动单片眼镜，沉默不语。
唐晓翼刚想问“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去”，耳畔忽然一声巨响，接着是噼里啪啦蔓延开来的燃烧的声音，这一片声响中又有极为痛苦悲伤的凄厉哭声。唐晓翼看见四大护法与冥皇同时站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维吉尔淡淡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不去吗？跟我们过来吧。”
＊＊＊
冥皇城堡外，已是一片火海。
古怪奇异的是，在这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上，竟还纷纷扬扬的飘落了鹅毛大雪。洁白的雪与血红的火相交融，冰与火共存。
在这地火天雪之中，扭动着无数浅灰色的鬼魂。它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已不再有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乃是麻木不仁。在这冰与火的双重折磨当中，它们仿佛没有了任何感觉，来去自如。
唐晓翼不如维吉尔和四位护法那般适应上冥界的极端气候，因此他只是留在城堡里，看着五位神职如何应对这来势汹汹的鬼魂们。
奇怪的是，鬼魂们似乎并没有攻打城堡的打算，它们只是在此处徘徊，茫然无措。
那五位神职需要做什么？
城堡的大门打开了，三位护法——没有第四护法——翩然走出，为首的是第一护法，他仍以婴儿抱的手法抱着那人偶，另一只手里则多了一枚铜制印章。
然后他原地消失了。
不，他以肉眼难以捕捉的极快速度冲入了鬼魂的潮流当中，腾挪自如，黑袍潇洒，来去成风。手中印章在鬼魂上摁压，每一个被他盖上印章的鬼魂都会瞬间消失。
鬼魂们仿佛察觉到了危险逼近，纷纷四散开来。
但它们的活动范围正在缩小。
一道白蔷薇藤蔓筑成的篱墙将它们团团围住，第二护法操纵着白蔷薇藤蔓，将包围圈慢慢收拢收紧，鬼魂们有如困兽，有的甚至伸手去抓第一护法。
第一护法身形矫健，游走全场，飒爽无比。
但鬼魂的数量实在太多，第一护法一人盖章盖不过来，他突然回身，将印章丢给了第三护法！
头戴黑纱的第三护法稳稳的接住了印章，她变成了无数个她——她们从四面八方走向鬼魂，一个接着一个的按上印章，鬼魂们迅速消失，白蔷薇藤蔓的包围圈在缩小。
……这场面，活像牧羊人赶羊回圈。
就是羊的数量有点儿多，大军压境般声势浩大。
唐晓翼看得有几分出神。也许是错觉，第三护法总给他一种特殊的熟悉感，但绝对不死“似是故人来”的熟稔，而是隔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无数光阴穿越而来的联系。她仿佛与他毫无关系，又仿佛与他息息相关。
有如血缘牵系一般丝丝入扣，却又始终隔了镜花水月前世今生，遥不可及。
他突地生出了厌烦之感，不再深想。他关心她做什么，他所在意的不过靳千秋一人尔尔，他连自己都可以为她牺牲。其余的女人，只有“对千秋有利”、“对千秋不利”、“与千秋无关”三种。
第三护法应当是第三种。
包围圈已经缩小成了直径两米左右的圆，铁链与绞盘运作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响了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重重砸下，正好将圆困在里面。那是一座铁铸的牢笼，白蔷薇藤蔓缠绕，封锁住了牢笼。
接下来便是冥皇大人的出场时间了。
维吉尔原本站姿城堡的门口，现在他动了。每一步都仿佛走在看不见的台阶上，一点一点走得更高，他一直走到了牢笼的正上方。
维吉尔的脚下，便是通体漆黑的牢笼，笼上缠满了洁白华美的蔷薇与藤蔓，天在落雪，地在燃烧，不知自何处而起的风，拂过维吉尔的衣角，扬起维吉尔绸缎般的长发。
唐晓翼看见维吉尔孤寂的背影。大抵高位者都是孤单寂寞的，且是像维吉尔这样的高位者，则更为清冷。他是被要求赎罪的鬼魂，即使被赋予了管理的权力，也仍脱不去罪之外衣。当他惩罚这些鬼魂的时候，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有兔死狐悲的感想。
维吉尔抬起手，食指指尖向上一挑，笼中鬼魂一齐消失不见。
哦……第一护法是单独处理，维吉尔是批量处理，就是对象得集中在一个相对封闭稳定的环境里。
铁链与绞盘的声音再度响起，牢笼摇摇晃晃的被吊起，重新隐匿进了城堡的某个角落。
大地上的火焰也被熄灭了，只剩下天上的雪，无休止的飘落着。
护法们先回来，不同的是第四护法是从城堡上方下来的，一进来就抱住仍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他生怕她丢了似的。
第一护法用手绢轻柔的擦拭着怀中人偶沾上灰尘的脸庞，第二护法和第三护法回到椅子上坐下。
唐晓翼冲着玻璃呵出一口气，玻璃上立刻结出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维吉尔独自站在外面，才下一会儿的雪，地上便积了一层薄雪，维吉尔眺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像是某种仪式。
这是一个等人的姿态。
他等的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后天回来，也许永远也不回来。
维吉尔转身，走回了城堡。大门缓缓合上。
唐晓翼回过身，这才发现南晚云神色不对——她用又艳羡又敬佩的目光看着四大护法，像看见爱豆却又不敢上前搭讪的小粉丝。
他好笑的推了她一把：“看什么呢？想什么呢？收起你丢人的表情！”
“只是觉得他们好厉害啊！团队协作。”南晚云说，“下冥界从不集体行动，鬼差出去勾魂，最多两人搭档，多了反而坏事，因为人多容易面和心不和。但上冥界不一样，他们五个天衣无缝。”
唐晓翼觉得匪夷所思：“……你脑子里就想着这个？我以为你觉得他们谁谁谁帅哦。”
“说实话，比起他们，还是冥王大人你更合我的心意！”南晚云摸着下巴，笑得有点儿贱贱的，“我看男人的眼光很保守的，比起西方式的长相我还是更爱东方美男子！”
唐晓翼当然不觉得南晚云这是对他有意思，她有爱人，他也有心上人，两个人怎么样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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