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会唱歌,而且唱得很好听。这是元夙的看法。
有时少女会站在窗边,对着晨光里尚未苏醒的城区唱歌。不同于千秋平时说话时甜美可爱的声音,她唱歌时的嗓子是微微沙哑的,带有微妙的磁性,犹如盛开在红酒杯里的烈焰玫瑰,红丝绒般的花瓣上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她唱的是元夙没听过的歌,像一支悠长的舞曲,元夙常常在这样的歌声里入睡。
有回老梁也听见了千秋在唱歌,似笑非笑地问她愿不愿意在夜店舞台上唱歌,元夙下意识要拒绝,可千秋坚决地回答道:“我想唱歌。”
老梁满意地离开后,元夙问千秋:“你为什么……?”
千秋朝她露出笑容:“因为我也做不了什么,一直让你养着我,我也过意不去,所以我只能用我唯一的特长,来分担你的压力啊。”
元夙说不出话来,她的大脑里空空如也,眼里只看见这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呢,千秋怎么可以温柔懂事成这个样子。
千秋第一次上台表演之前,在夜店全体员工面前彩排了一次。斑斓迷离的灯光里,她倚在椅子上,把着话筒。长发散下遮住半边脸庞,展示出的脸容绝美凄艳,一袭暗红的纱裙,层叠裙摆下伸出一双白皙纤细的腿儿,像刚从旧上海的夜色里走出的孤女。她伴着音乐,唱了一首缠丨绵的情歌,烂白歌词到了她口中,也似吟诵浪漫诗篇。
元夙远远地看着千秋,才发现她好像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一曲终了,员工们纷纷鼓掌,他们都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刚加入他们的少女,更惊喜于她的演唱。
老梁则微笑着向千秋伸出手,扶着她从舞台上走下来:“恭喜啊,你已经是咱们店的驻唱歌手了,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千秋转过脸,将头发别到耳后,眉眼精致冷艳:“秋谣。”
……
那天晚上,人声鼎沸之时,千秋缓缓登场。
这个如女妖般魅惑美艳的少女,身上兼有处丨女的无辜与熟丨女的风丨情,带来的冲击力非同一般。她扶着话筒,姿态随意,稚嫩而暗含性丨感的身体曲线被灯光勾勒出一抹致命性的吸引力。
当她开口时,全场都为她沉默。
她娓娓道来一支伤感彷徨的情歌,歌词浅显直白,曲调平淡无奇,但她就是有把它演绎得恢弘盛大的能力。这一刻这里仿佛不是灯红酒绿的夜店,而是庄严华美的歌剧院,千秋就是在舞台上唱出爱之心碎的女演员。
这像是专属于千秋的点石成金的魔法。
即使音乐已结束多时,夜店里的人们也仍是寂静的,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千秋,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随后这掌声有如暴风雨般席卷了整个夜店,他们都在为千秋喝彩。
沐浴在众人的宠爱中的千秋,有如女王般高贵傲慢。
驻唱歌手“秋谣”的名字就此打了出去。
……
之后,千秋每回表演结束后,都能收到大量的礼物。鲜花、衣裳、首饰、银行卡、表白信、邀请函,元夙因此见到了另一个千秋。
她坐在房间里,给元夙度那些写给她的充满爱意的词句,并附上千秋的看法——她看不起任何人的爱,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太多了,她是在周围人的偏爱里长大的孩子,眼里什么都没有,他人的爱被她视作尘土,洋洋洒洒的表白信还不如物质来得更让她开心。
这个凉薄的美丽少女是坐在月桂树下、水池边上的希腊美少年,不必对暗许的无数芳心负责任。
读完了告白信,将它们和邀请函一起,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然后千秋趴到元夙身边,抱着后者的手臂开始睡觉。
她睡着的样子更像备受宠爱的坏脾气的孩子。
明明已因她的无情而生了警惕与自省之心的元夙,却始终无法真正对千秋狠下心来去。她不断地对自己说,千秋只是对别人这样,对她、对元夙,是不一样的,她真心实意地与元夙要好。
于是元夙还是十分信任、纵容和迁就千秋,忽视了危险的端倪。
……
变故发生在不久以后的舞台上。
千秋刚刚结束了表演,正在收着客人的礼物。她要捡起一束红玫瑰,手倏地被人握住了。
她抬眼看去,长睫轻颤,正对上一位客人炽热的眼神。
长得倒是端庄周正,一身人模狗样的米白西装,身上散发着古龙水与酒水混杂蒸腾出的刺鼻气味。客人热切地盯着千秋,眼神直接:“出多少钱,可以买你一个晚上?”
千秋眯着眼、歪着头,笑得何其天真无辜,像金丝笼里无害歪头、袒露疑惑的百灵鸟:“您想买我一个晚上,只为您一个人唱歌吗?”
客人握住她的手,愈发地收紧:“不,我要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上你。”
元夙见势不妙,悄悄地靠近。夜店的员工们也纷纷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舞台这边。
万众瞩目里,千秋兀自笑得娇艳,犹如她手里握住的那一束玫瑰花:“不好意思,我不卖身。”
“你要我出多少钱?十万、十五万,这都不是问题。”客人大声说道,像要全场都听见他的宣扬,“你开价吧,你不就是要钱吗?”
“客人您知道吗?有很多客人,送我一样礼物,价格都上万,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缺钱。”千秋声音轻轻的,像挑动人心的小猫咪的叫声,“我会站在这里唱歌,是因为我喜欢唱歌,而不是因为我是卖唱的。”
她俯身靠近客人:“如果我是卖的,我会只穿着胸衣,并暗示你们将钞票塞到我的罩杯里——”
客人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仍在高声说着:“难道你还嫌我开的价格不够高吗?你以为你值多少钱——”
他猛地将千秋自舞台上拽了下来。
几乎就在千秋一头撞入那个男人的怀里的那一秒钟,元夙自人群中一跃而起,试图扑向他们,但她的动作被中途截断——因为后面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掼在地上。
元夙当即试图脱困,对方大抵也没料到一名女子会有如此凶暴的反应,被元夙打了好几拳,被迫放开了压制着她的手。元夙起身向舞台的方向看去,千秋已被那客人扣在怀里,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束红玫瑰。
元夙要冲到她身边去,却有无数人横亘在了她与千秋之间。
对方是有备而来,今天铁了心的要千秋。
元夙从不惧刀山火海,何况炼狱尽头便是她的花花世界。她撞入人群中,调动起自己全部的力气,将这些拦在她前路上的人一一击倒。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击倒了一个,又会有另一个站起来。她像陷入了一团漩涡中,无尽的缠斗。
但她明知自己在靠近千秋,因为少女的粉色裙子与手中的红玫瑰好似近在她眼前。
像一帧静止的、永恒的电影画面。
又有无数人围上来,元夙终于感到体力不支,可她还是凭着一腔血性坚持抵抗,渐渐地还是落到了下风。
不知何时,出现在夜店里、有如一团黑水的肯陶罗斯,缓缓举起了弓。箭脱弦飞出,刺入了元夙的后心。
她猛然向下栽倒在地。
身体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她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力正在自她体内流失,而她也最终来到了千秋身边。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元夙看见千秋蹲了下来,她的鼻间全都是玫瑰花醉人的芳香,千秋向她伸出手来,她以为她要把她拉起来。
但千秋的手抚向了她的眼皮,帮她闭上了眼。
她说:“你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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