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来吧,我的鸟儿。”
长长的羽睫翕动,在苍白脆弱的眼睑上投下淡色的纤细阴影。千秋垂下琥珀明眸,不再正面迎上他的目光。
他是青网的头目,过去站在黑色世界顶端的……「鸦」。
按照K的说法,是要她把他当成灭门仇人看待的。
可是聪明如千秋,怎么不知道这是K拙劣的把戏?他要利用千秋这把利剑,砍断唐晓翼的双手——一切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私欲而已。
千秋看不透K对她的感情,也没有兴趣看透,简单来说她也想利用K,毕竟在那个时候,身处人间地狱,只要有一个人说愿意帮她,不管那个人是好是坏,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跟对方走掉。
而且,K权势滔天,依傍他,在那个时候来说,只有好,并无坏。
再者,真正与唐晓翼接触以后,千秋发现——这个男人,的确是一个值得过招的棋手。
她是英勇无畏的杀将,一身血腥狂妄,站在棋盘前要千军万马扫荡全场。
他是深思熟虑的大帅,满目凄凉冷清,坐在棋盘前要弃卒保车守护王棋。
她别无所长也再无保留,逼近过来要他的王棋碎裂成渣。
却不知道早已落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不是大帅,是王将一体的,全才。
即使棋子已全部粉身碎骨化作齑粉,即使再也没有人追随在他身后,他也会穿上盔甲,提起重剑,独自面对压境大军。
他站在那里,就是亘古不变的月光,落在人身上只叫人心凉。
他身上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气息,恍似长睫一抬,便叫它们都站好,变成他要的样子,然后他就从它们之间闲庭信步过去。他自有气场让它们臣服。
而今他在她面前,说她是他的「鸟儿」。
绝对是有什么根据的吧。
靳千秋把被子拉高遮过肩膀,眼睛并不看他,只淡淡道:“为什么非得同我纠缠不休?”
认识不过两天,他对她的态度天翻地覆。
从一开始的排斥与主动进攻,到现在的追求与死乞白赖。
他如影随形。
她烦不胜烦。
唐晓翼仍旧贴她很近的坐着,闻言勾唇一笑,眩天惑地。
“啊啊,我倒是忘了,没同你说过。”他说,“你是我的爱人,至少十五年前是的。”
靳千秋嗤之以鼻——“小姐我今年都才十四岁,哪来的十五年?难不成小姐我出生前你就喜欢上我啦?”
面对靳千秋的恶意,唐晓翼并没有怒气,反而轻言细语:“靳千秋,现在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正的「世界」。或者说,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
“哈啊……?”千秋散漫的撅起嘴,“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拜托,中二病也要有一个限度好吗?”
她掀开被子要下床:“让开,我要回家,这么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唐晓翼不阻止她离开的动作,而是在她身后气定神闲道:“你真的不好奇吗?来龙去脉。”
千秋穿鞋的动作一顿,旋即直起身,整了整宽松的浴袍衣领,背对着他,站得笔直:“你会说一个精彩的故事吗?我只喜欢听精彩的故事。”
“不听一听又怎么知道呢?”
几分钟的沉默以后,千秋转过了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唐晓翼:“那么,说来听听。”
她背对着阳台,淡淡的光从她身后透过来,皎洁美丽的面庞上是他所为之醉心的傲慢神情。唐晓翼看她这般高傲不羁,竟觉得哑然,旋即心中升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似眷恋也似惨淡。
她是十五年前那个一朝颠覆的慕烟雅,也是十五年后这个冷淡孤傲的靳千秋。
她什么都忘了,只有他一个人苦守着回忆,一遍一遍地扪心自问,不啻于反复的自我凌迟。
这对他来说,委实太过残忍了一些。
本是多情少年郎,偏为女儿折了腰。这就是他这一世仍要回来找她的理由。
这一世的他家族穷困潦倒,没关系,他有办法叫本已式微的唐家起死回生,也可以因为无聊而叫这辉煌成为回光返照。
他厌倦了无聊的钱财交易,那就去黑色世界走一遭,只有刀口舔血,才能真切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青网」乃是一个跳板,他需要庞大复杂、面面俱到的关系网捕捉那只鸟儿。
现在他捉到了她,只要他一狠心,就能把她永远禁锢在这个地方——叫她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他……
可是他发现自己狠不下心来。
看她伶俐的眉眼,看她敏捷的话语,看她柔美的身姿。
——他,好像更喜欢这样的她。
***
女佣端上了宵夜——一瓶82年的拉菲,几碟小巧精致的蛋糕,附带一个新鲜的水果拼盘。
眼下,唐晓翼和靳千秋坐在露台上。凉风可喜,落在她漆黑的缱绻发间,带走她幽静的细腻发香,似一片柔软羽毛,若有若无的在他心上拂动着。
唐晓翼坐在靳千秋对面,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漫不经心的吃着蛋糕的模样,慵懒而随意,不想用叉子时干脆用嫩粉的指尖去挖奶油放进嘴里。她在他面前脱去伪装,随心所欲。
即使人就在对面,唐晓翼也觉得离她远了,他应该要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腰,脸凑过去舔去她脸上不经意间沾上的奶油碎末。
千秋的声音将唐晓翼自不切实际的妄想当中叫醒,只见她一手端着蛋糕碟,一手举着叉子,琥珀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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