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古氏私人医院。
K的本姓乃是古,而古氏私人医院据说是他的亲戚所建立的一座贵族式私人医院,一年到头只接诊十位病人——但是,对K是无条件、全天候的待命状态。
实际上,古氏私人医院并非K的亲戚所开,而是K亲自挑选聘请了世界上顶尖的医师,编成一条无可挑剔的全能型医疗团队。又斥巨资买下占地广阔的地皮,兴建恢弘建筑,医院的庭院范围甚至包括了一小座森林,连花园都有专人照料,人工湖里常年放养着美丽的白天鹅,还有人骑着马在草场上溜达。
而古氏私人医院里的设备更是称得上尖端,汇聚在此的都是行业里的精英,每年光更新设备的钱就数目相当可观。
这一切的尽善尽美,不过是为了预备K猝不及防的倒下。
毕竟年纪大了,总要给自己留点儿后路。
同时,医院每年对外收治十位(非富即贵的)病人,也能为医院进账一笔重量级的财富。
比起军用医院,富豪们更愿意上古氏私人医院来享受治疗(生活)。
但在今天晚上,古氏私人医院全面清场,原本还待在独立别墅里养病的富翁们都被紧急转送去了最近的军区医院的特等房,全体医护人员出勤,在楼顶的直升机场严阵以待。
送K来的只有陆蒹葭和萧处斋。
陆蒹葭推载着K的轮椅,萧处斋单枪匹马驾驶直升机,空降古氏私人医院。
直升机降落,甫一打开舱门,医生护士全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K搬到担架车上,迅速奔向直通手术室的医用电梯。留下一个护士长向萧处斋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卷了档案簿赶往手术室。
蒹葭要跟过去,被萧处斋拉住:“大小姐,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
蒹葭霎时便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那般,整个人都塌了下来。她颓然的坐在直升机里的椅子上,慢慢地低下头,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对不起,对不起……”
看见这样一个黯然神伤的陆蒹葭,萧处斋也有些束手无策。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目光正对着她垂下的小脑袋,伸出手抱住她的头:“不是这样的,大小姐你没有错,不需要对不起……”
真正需要感到抱歉的,应该是小姐才对。
蒹葭并不接话,小脸埋在双掌之间,发出微弱细小、孩子般的抽泣声。
“他该有多难过,千秋叫那个男人勾走了,”她痛苦地呻丨吟着,“父亲他一向非常在意千秋,但是……但是她……他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千秋,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你贪玩,便任你胡闹,但若你忘了本,才最叫人寒心。
父亲他可是,把我们从地狱里解救出来的,有如神明般伟大的人物啊——而你又为什么,要背弃我们的神?
即使这神将我们从一个地狱又拉进了另一个地狱,但至少在第二个地狱里,我们可以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恣意欢笑,与过去的被囚丨禁住的自己——截然不同。
这已是最大的恩惠。
蒹葭渐渐无法收住哭声,索性任性一点儿,扑入萧处斋怀中,抱了满怀的玫瑰香氛,扑在他肩膀上哭得歇斯底里。
像个孩子一样。
萧处斋侧过脸,不经意间摩挲到她纤细柔软的发丝,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还有一点点娇弱的药味儿。
就像那天一样。
蒹葭极少在他人面洽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像白纸一样干净纯粹,这不是圆滑漂亮的六老板的作风。她现在是如此的无法控制自己,竟放任自己索求来自外界的温暖与安慰。究竟是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还是仅仅因为,现在,只有她与萧处斋,而她想要他的怀抱与声音。
担心K,也担心千秋。
担心现在自己已拥有的一切,会在瞬息之间失去——灰飞烟灭,从未存在过,白茫茫、空落落。
她总是要比千秋早懂事的,几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千秋还被监丨禁在后院严加训练,而蒹葭已经开始接手部分工作。
那些机密文件从她眼前飞掠而过,她了解到「鸦」这个名字的分量与所代表的能力,惊诧又敬佩,努力地、疯狂地模仿着「鸦」的做事风格。可是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无论她返工多少次,都没有办法走到像「鸦」那么完美……
那个男人有如妖魔,或者是被妖魔附体的那么一点别的东西,不然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好的方案!
即使到了现在,“六老板”的办事风格也仍残留着「鸦」的影子,所以道上才称她为“大灵通”鸦以后的“小灵通”六老板。
你看,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是“小”的那个。
……她在自己的调查、他人的叙述中,知道「鸦」盯上了K。
很明显,他对K本人并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是——K庇护的两位小姐。
蒹葭说不清「鸦」究竟是看上了谁,但她直觉不会是陆蒹葭。
没有人会喜欢与自己相仿的灵魂,「鸦」也是。
但其实还有一个其他的重要原因。
——在那场「宴会」上,「鸦」也在场,见证了她是如何被一只只罪恶黑暗的手撕扯、碾压成为一滩无名的漆黑之物。
于暗中生光,并以美丽圣洁之物命名,多么虚伪的陆蒹葭。
这样的陆蒹葭,连她自己都反胃,更不要提眼界颇高的「鸦」。
「鸦」不会对她有想法,他的猎物是另一位小姐,那位还未出山的小姑娘——靳千秋。
K的“鸷鹰”与「鸦」所代表的“青网”交战,联合另外两大家族也没能占尽上风,反倒叫本为情报组织、纤细柔弱“青网”压了一头,「鸦」心狠手辣,将其他家族清洗干净,唯独留了K一命,定是K用了靳千秋作威胁,「鸦」方才收手……
现在他卷土重来,直取靳千秋。
K恐惧的乃是逐渐逼近的死神的脚步声。
“他会不会死呢?萧处斋。”她无助地抓紧了萧处斋的丝绸衬衫,入手是如此的滑腻舒适,细腻的浅紫真丝在她手中揉不出一丝皱纹。艳丽的玫瑰香氛萦绕在她的鼻尖,她闭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周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叫她稍微安心一些。
萧处斋摸索到她的手,五指扣进她的指间,反复缠绕后握紧。
掌纹重叠,脉络清晰凹凸印在掌中柔嫩肌肤上,似浩荡山河,起承转合之间,三生三世都到齐了。
情爱缠绵,催人老去。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他已经被鸦先生逼过一次了,这次,我真的怕他撑不过去。……”
怀中人儿剧烈颤抖着的身子加重了萧处斋眸中的阴沉之色,他抱紧了她,为她冰凉的身体感到心疼。于是把脸低下去,悄悄地在她光滑的额头上留下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吻。
骨节分明的大掌轻轻地拍着她羸弱纤弱的后背:“不会的,老爷他一定没事的,大小姐你要相信他们……”
蒹葭忽然抬起头,殷红双眸中倒映出他的玫瑰妖眸,似一轮染血之明月,她霎时惊慌起来,尖叫:“玫……玫瑰色!艳、亮、刺目!啊啊……血,是血,全都是血!你……你离我远一点!不、不、不,不要碰我!”
她推开萧处斋,缩进椅子深处,抱紧自己,垂下脑袋,瑟瑟发抖。
她喃喃低语:“母亲死了,那个男人不要我,他恨我,要杀我……他们来了,把我绑了起来,把我打晕了……笼子、笼子、人、面具、黑色、血!”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弯下身子:“痛,好痛,很多人围着我,他们在笑,拿着刀在我身上划。我流血了,我好痛,我没有力气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他们都看着,为什么我……我——要被那样对待?”
“……”
萧处斋缓缓抬起手,展示出自己的赤手空拳,试图向她表明他没有任何恶意,他是绝对安全的。
可是陆蒹葭依然把自己抱成一团,不断地提起自己的记忆。
她陷入了魔障的迷宫里,失去自我,被迫面对自己逃避的过去,那是她欠下的债,是她的大委屈。
而萧处斋见不得陆蒹葭受委屈,即使这委屈是她自己施加给自己的也不行。
他也就不再优柔,管她如何排斥他,直接上前把她抱住。陆蒹葭激烈挣扎,口中惶然尖叫“你放开我!”。她那点力气搁萧处斋这里压根不算个事,但到底纵着她,任由她手四处乱挥,还得防着她磕碰到自己。
机舱里面积狭小,他把她抱起来后起码有一米八多高,要想她不磕到哪碰到哪可是个闪避的技术活儿。
左看右看也没个合适的地儿,素有洁癖的萧处斋心一横,高大身躯往直升飞机机舱地上一躺,陆蒹葭便顺势压在他身上,她还扑腾着纤细四肢,跟生气的小鸡崽儿一样,构不成一点威胁。
萧处斋本就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况且一贯没什么耐心,可是对象选现在是蒹葭,他再不耐烦也得按下心头躁动,放柔声音哄她:“别动了,再动碰伤自己可不好……嘶……”
原来是蒹葭四处乱打的手,指甲一不小心碰到了萧处斋的脸,他的脸颊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小小的血痕。
萧处斋郁闷的想,为了你我连这脏兮兮的地板都躺了,还叫你毁了点儿容,你再不听话我非得打你一顿不可。
蒹葭也终于安静下来,趴在他身上不动了,脸埋在他胸口,银白长发覆盖着她和他。
儿童平静了,很好。
萧处斋把她翻过来,让她后背压在他胸膛上,而他则把手按在她胸口,磁性醇厚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说道:
“这里的伤口,还有你,都由我来负责。”
“从此以后,陆蒹葭再也受不了任何委屈。”
“……”
蒹葭躺在他身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的手隔着一层衣服,正好压在她的一道十字形的伤口上,那是那群人留下的痕迹。而现在他说,伤口和她,都由他来负责。
萧处斋啊萧处斋,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样的话的?情深义重、虚情假意,哪一样我都不敢接受。
爱是风来了,我落在风网里,逃不出走不出,于是我开始怕了,怕迷失方向,怕回不了家。
且不知道你的身边,是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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