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洛灯花死了。”
“好好好,那个害人精终于死了。”
“唉,当年的事纵然怪她,这些年,她也为我们宗门出生入死,或许能抵偿一二。”
“她就是死一万次,也换不回我哥哥的命!”
“别哭了,她已经死了。如今锦梅仙子回来,重封酆都,天下太平,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
“只恨她死太晚,真是祸害遗千年。”
……
洛灯花瘫软在地上,她浑身瘫软着、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上,嘴唇无意识地张开,湿软的发狼狈地贴在前额脸侧。
她神智已然有些迟钝,视线的尽头,是一双精致的绣鞋。
美艳的女子出现在视线里,歪头,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灯花”,那女子笑得依旧很甜:“是不是很痛?”
洛灯花眼眸动了动,并不回话。
“你放心,似我们这样的木系灵根,若能完整剥离出。我有一法门,可以将这灵根炼成'肉白骨'的灵药,如此,程衔玉丢在酆都鬼蜮的腿和一只眼,便都能生回来了。”
洛灯花依旧沉默着,那女子却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肯同我说话?”
她蓦然瞪大眼,大笑起来:“你是在怨恨我吗?也对,毕竟如若不是我需要那压阵的青白眼舍利,也不会有这诸多事。”
“青白眼舍利是我夺取炼化的”
“为救你消失二十年是假,炼化宝物是真,毕竟是域外天魔的骨头磨得舍利珠子,当真费一番功夫。”
洛灯花气若游丝,闻言只是闭上眼,对方犹嫌不足,继续道:
“至于那些去鬼蜮寻我的人?也是被我杀的。”
她漂亮的眼像是淬着毒的利剑,又歪头笑着:
“啊……对了,大哥也是我杀的,我亲手绞断了他的脖子呢?”
“本来不想杀大哥的,谁让他好像发现了真相。”
“你不是最喜欢程衔玉和大哥了吗?”
她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口气说着:
“程衔玉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还是需要玉净宗的一些秘法,他又那么爱我,索性留他一命了,还能用他的腿和眼睛诓骗你的性命。”
洛锦梅叹着气:“等你也死了,便只剩他一个了。”
听到大哥的死讯,洛灯花终于有了触动,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
“别哭了。”
女子轻声道:
“我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呢。”
“你小时候不是经常来找我哭诉,说爹爹和娘亲总是偏心我。”
“那是因为,你其实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她浅笑着解释:“我先天不足,医师说,须得一个同我灵力相性契合的人添些血气给我,你便是那个同我契合度极好的人。”
“幼时,你总是需要采血,并非是爹娘所说的生病,只是因为我需要饮你的血。”
洛灯花疲惫地喘息两声,渐渐不再有任何反应。
临死前,似乎仍有人在她耳畔轻佻地笑:
“这些年,辛苦你了,灯花。”
“好好睡一觉吧。”
洛灯花的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只是在想着,她这一生,到底是缘何落得这样可悲又可笑的境遇呢?
……
洛灯花蓦然醒来,眼前是一片猩红。
这是哪里?为什么她还活着?
“喂。”
有人不耐烦地晃着她的肩膀,洛灯花抬头,眼前是一形容冷漠的少女。
她穿一身月白,头发束在脑后,眉眼英气,生得一双凛冽凤眸,嘴唇薄而窄,面白如玉。
女子腰间紧紧系一玉带,额上一道玉色抹额,其上正中央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羊脂玉宝石,更衬得她面如美玉。
程若珏不耐烦地看着洛灯花,态度相当不客气:“今儿是你阿姐同我哥哥成亲的日子,你一直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晦气不晦气。”
洛灯花呆若木鸡,没有什么反应,程若珏见她这个模样,脸上的厌恶毫不遮掩。
她拽着洛灯花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往一处僻静地走去。洛灯花一双脚尖堪堪着地,被她的力道牵制,无丝毫还手之力。
程若珏来到无人处,将她似丢什么脏东西般甩在墙角,伸手指着洛灯花的鼻尖,很是不客气:
“我之前便警告你很多次了,收起你的小心思。”
好年轻的程若珏,洛灯花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个模样的程若珏,她已经许久不曾想起了。
自酆都解封,程若珏便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十岁,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模样,再无曾经的半分属于她的傲慢和灵动。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程若珏道:
“大哥钟情锦梅姐姐”,在谈及“锦梅”二字,她周身气势一软,又很快回神,继续叮嘱:
“我知晓你对大哥亦是情根深种,然而这世间,凡事都要讲个你情我愿。”
“你素来便是那蔫儿坏的人,我不指望你能消解了对大哥的心思,但不许你在大婚日闹事,毁了他们的喜庆日子。”
洛灯花迟钝地转了转眼眸,从脑海中翻出陈旧的记忆:
大婚?
洛锦梅大婚。
她瞳孔骤然缩紧,那便是酆都鬼蜮解封,将她的人生彻底改变那日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忽略程若珏叽叽喳喳地叮嘱,努力回想着那日的情形。
她自幼与洛锦梅亲厚,成婚那日,她素来敬仰的长姐同她暗中有情的程衔玉喜结连理,她既心痛、又真心地祝福他们,为自个儿的些许嫉妒和酸涩感到愧疚。
正是心绪烦乱之际,洛锦梅来寻她,要带她去瞧些有意思的东西。
这并非头回,洛锦梅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端庄贤淑、沉稳内敛的大家闺秀,修行天才。
然而在洛灯花眼中,她是个有些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脑中总有想不尽的奇妙点子。
洛锦梅素日被寄予厚望,不能行差踏错半点,唯有在洛灯花面前,可以做一个行事无状的少女。
故而姐妹俩偷偷去什么禁地密林不是什么新鲜事。
洛灯花如往常般随洛锦梅一同前往了一处禁地。
直到……她揉着太阳穴,洛灯花不由咬住嘴唇,紧闭双眼,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当时的情形。
她只记得自己再醒来时,漫天的血色。
那些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人,眼中再无浅薄的厌恶,而是发自内心的、刻骨的仇恨。
是恨意。
不管她将视线转到任何地方,都有带着如刀般凛冽的恨意的目光刺回来。
她无处逃,直到程若珏给了她一巴掌,哭着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动压阵的舍利。
她才知晓,玉净宗镇压酆都鬼蜮的大阵破了,酆都鬼蜮再度现世,洛锦梅为了救她掉落进鬼蜮不知所踪。
净玉宗宗主程轻琮和崔茵魂在护卫众人时亦被鬼蜮吞没,不知所踪。
程衔玉为了寻妻子洛锦梅和父母,只身投入鬼蜮,再出来时,失去了一双腿和一只眼,遍体鳞伤。
再之后,便是鬼潮。
玉净宗作为离酆都入口最近的宗门,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整整三千余人,死守防线,不教鬼怪越界,全军覆没。
至此,玉净宗元气大伤,传承尽断。
然而,这些人的牺牲,也不过保天下十年太平,十年后,他们血肉灵脉铸成的屏障倏然坍塌,鬼怪倾巢而出,天下大乱,百姓陷于水火。
洛灯花想起临死前,洛锦梅在她耳边的絮语,她藏在袖中的手蓦然收紧。
洛锦梅说,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拿舍利的是她,故意失踪的是她,杀了去鬼蜮寻人的亦是她。
指尖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她使尽浑身气力,吐出口的语调却支离破碎:
“洛……洛锦梅在哪里?”
程若珏警惕地眯起眼:
“你想做什么?我不会让你打扰锦梅的,我说过很多次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许你使小性子胡乱作妖。”
“她在哪儿?”
洛灯花的眼眸没有多少温度,从未被她这样对待过的程若珏有些愣神,竟然发觉自己有些委屈。
她咬咬牙,生气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让你去搞破坏吗?”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洛锦梅的局,那么在她找自己做替罪羊前,应该就已经偷偷动了那“青白眼”舍利。
洛家精通阵法,洛灯花于阵法并不精通,却也知晓像镇压酆都鬼蜮这样的阵法,即使镇眼缺失,也不会瞬间崩塌。
如果说前世洛锦梅带她甫一进入禁地,恰好便遇上酆都鬼蜮现世,那么洛锦梅定是提前就将压阵的青白眼舍利昧去了。
程若珏抿紧唇,固执地站在原处。
洛灯花深吸一口气,再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抬眼,静静看向程若珏:“程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程若珏神情一怔。
洛灯花继续道:“我有做过什么,很坏的事情吗?”
“当然了!当然很——”
程若珏蓦然怔在原处,她漂亮的凤眸睁大,秋水般的眼瞳中流露出些许困惑和挣扎。
洛程崔李作为当世修炼法门的支柱家族,他们的年轻后代几乎是厮混着一同长大。
程若珏同洛灯花年少相识,她只是下意识知道洛灯花是一个娇蛮任性、不怎么讲理,甚至总喜欢针对比自个儿优秀许多的洛锦梅、却被善良的洛锦梅一直宽容包容的不懂事的妹妹。
可若真让她列举出洛灯花的恶行,她一时真回想不起什么。
锦梅强忍委屈的神情浮现在脑海中,是了,锦梅受委屈,却从来不会同外人说自己的妹妹的坏话,故而她才并不知晓洛灯花有什么恶行。
程若珏看了眼洛灯花清凌凌的眼,险些又被这坏丫头骗了。
她抱胸,宛若一堵高墙拦住洛灯花,撇撇嘴:
“今儿,你哪儿都不许独自去,我会一直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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