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忆

人员到齐,时间也过午夜,八人围在轮回井四周。

晁咎是年纪最长、也是唯二的元婴境之一。他率先结印,调出笼在轮回井之上的单向封印阵法,宋青雨、晁颖、盛南枝、柳缘风四人端坐四象,神识注入阵法,开始修补稳固。

余下四人各自守在同门身边,一旦发现补阵一方出现异象,紧急换人。

卿良一半注意力在宋青雨处,一半却在轮回井。

在巡查轮回井时,他就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和上一世一样,无凭无据,突如其来。可前世修补完成离开轮回井也没有发现异常,这份预感无所凭依。

许是盯得久了,恍惚中,似乎有人正在叫他。

——“仙师。”

神经顿时紧绷,大脑一声炸响,双耳嗡鸣不断。

尚情?

他不自觉往四处看去。

一声短暂的笑,身后有人。

冰冷、阴潮的气息压在头顶,又在下一瞬缥缈。

卿良不作他想,回身拔剑攻去。灵晔停在那人颈边,被对方细长却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抵住。

“是你啊。”对方道。

那人手背上的青筋绷紧,面上却不显,右脸颊一道细长的红痕掠过眼角直至下颚,在这张微笑的脸上突兀而妖冶。

这是张容易让人记住的脸。

卿良下意识再看周围,火焰冲天,被大火包围的村庄里,是惊惧惶恐的大人和啼哭不止的幼童。

也不该这么形容,大火没有灼烧到村庄,它就像唯一的神明庇佑之地,干干净净、无灾无难。

可村庄外却截然不同,焦尸的气味弥漫进来,黑色的手从火光中挣扎伸出又无力落下。

卿良记起了这个地方。

上辈子来到这里时,卿良对这张脸没有印象,对于对方熟稔的打招呼,他只是皱了皱眉。

“看来是不记得我了。”对方轻笑一声,挑起的眉梢里有些讥诮,“仙师贵人多忘事,榕树村自然是记不得的。”

卿良指尖一颤,更用力地压下灵晔剑,锋利的剑刃抵在对方指尖,灵气与魔气在这一点点的交接处互相较劲。

忽地,对方握住灵晔剑身,讥讽的笑变得明艳异常。

他似乎放松了对魔气的控制,灵晔剑割开掌心,鲜红的血珠顺着剑滴落。

卿良猛然抽回灵晔,在对方手心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榕树村,又是榕树村。

卿良去过太多地方,对于很多地名印象模糊,他不知道尚情在说什么。

可现在不同。他或许还是记不清榕树村在哪个方位,可无关紧要的记忆让他回想起来,这一世见到遮掩伤疤的小尚情时,那股突生的熟稔究竟为何。

十里村的大火,根本不是他与尚情的初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相逢时,尚情明明还有不入魔门的契机。

榕树村下,寸草不生。

生长百年的大榕树遮天蔽日,从地底攀岩而上的根茎是杀人的利器。

扶风林收到的信息里,所有路过榕树村的人都无故失踪。门内派出弟子查探,弟子不敌有了神智的榕树妖,发出求救信号。

卿良才结束上一个任务,因为距离近,便赶了过去。

“是卿师兄!”

粗壮根茎从地底跃出,一点点缠住、吞噬生人。扶风林的弟子和旁边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年轻人被裹了大半个身子,随时可能被榕树拖入地下。

“卿师兄救命!”

那小弟子扯着嗓子大喊,话音刚落,灵晔剑划过捆住他们的树根,年轻人忽然获得自由,脚下不稳,被卿良接住。

血从灵晔剑身滑落,小弟子惊恐地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受伤了,又催年轻人也看看有没有伤到要死的情况。

但血不是这两个人的,而是来自这些根茎。

卿良觉察不对,提剑要斩榕树妖,从榕树垂落而下的须根忽地变动位置,阻拦他的去向。

榕树很大,垂下来的须根密密麻麻,身处榕须之间,如置身一片树林。

“树林”中的“树”纠缠不休,围拢到他身边又往意料之外的方向滑去。

卿良手腕一转,剑锋指向林立的须根,正打算横扫千“树”,细细密密的呼唤从须根中传出。

那是一种似人又似鬼的腔调,他听不明白,却也意识到这榕树不止是精怪这么简单。

他想起划伤根茎时渗出的血,散发腐烂气息的暗红色显得不够新鲜,那不是活着的生物会流出的血,更像是沉尸千万的黄泉水汇集于此。

可以猜测,树底累累尸体化作根茎,而这得以在地上看世间万物的须根……

“你再不现身,我就把须根都烧了。”卿良溢出的灵力电光闪烁,青雷气息暗藏其中,焚毁百年榕树刹那便可。

雷电中的杀气不做假,百年榕树被逼得显出眉目,在苍老树皮上勾勒出年迈的相貌,树眉一拧,阴气毕露:“竖子尔敢!”

卿良愣了愣:“我已百岁有余。”

你叫我小子不合适。

榕树妖:“……”

弟子小声提醒:“卿师兄,这个无所谓。须根!须根在躲你的雷。”

青雷跃动在榕树间,须根似人似鬼的喊叫里透出恐慌,卿良收起大半的青雷。

榕树妖:“……”

榕树妖:“我等无需你怜悯。”

弟子:“那烧了你啊!”

榕树妖老脸变形。

卿良扯住一根跳舞似的避开雷火的须根:“里面是活人吗?”

地下是死人,那只能猜测地上是活人了。

榕树妖气道:“这里没有活人!”

卿良道:“我等便是。”

榕树妖闭眼。

卿良:“你不说,我可以把须根扒开看。”

“竖子……”榕树妖把话咽下去,“你敢!”

弟子大着胆子扒拉须根:“你就说实话吧,你又不是我卿师兄对手。”

蓦地,根茎剧烈抖动,窜出地面的根茎似爪牙、触手,刺向在场的三人。

弟子:“咦!咦?”

榕树妖声势嚣张,可那时的卿良已元婴中期,可以赶上四大门以外大部分小门派的掌门修为,抬眼间便压制一切。

但卿良没有继续动手。

他攥着最近的须根,灵力流入须根后,非人非鬼的语调平缓些许,他拧眉侧目,似乎在听这声音在说什么。

榕树妖也似被攥住命脉,附近的须根想靠近又怕靠近了引起卿良不满。

一时死寂。

“我听见了。”对峙中,卿良忽然打破局面,他放松力道,虚握着须根,“树妖,不必说谎,这里封印的都是村里的人。”

榕树妖横眉倒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留了他们太久,放他们去投胎。”卿良边听边用自己的语言转述,“他们说让我放过你,谢谢你帮他们。”

树皮上的苍老面孔怔住。

“你杀了很多人。一开始是屠杀村庄的军痞流氓,然后是被你认为可能毁坏村庄的过路人,这些都被你卷入地下、化作根茎。”卿良松开须根,“须根里是生活在村子的人,被你留在死亡前的一瞬间,一旦脱离须根,当即殒命。但这样不死不活的,意义又有多少。”

榕树妖缄默良久。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做出回应时,祂开了口:“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何一定要死?如果要死,为何不能寿终正寝?为何要遭遇这些?”

榕树妖质疑世道、否定人世,挽留或将再度轮回转世的村中老幼,独木成林。

可当卿良放出灵力,打算释放这些魂魄时,被揭穿一切的榕树妖没再抵抗。

或许,祂也在等人解救一切。

卿良的灵力从脚底散开,收拢噼里啪啦作响的雷电,雷灵根竟也有还算温和的灵力。

灵力洗涤过地下的血污,流过枝干,通往须根。

须根展开,泛着白光的灵体从须根内走出。

刹那死亡的善良死魂无法在阳间说话,朝榕树笑着摆摆手,慢慢淡去。

榕树妖树冠轻摇,莹莹绿色包裹在朦胧的光泽中,这是一场告别,也是一场馈赠。

等白光消失,祂问:“世道如此吗?”

卿良道:“不会永远如此。”

榕树妖笑了:“你们是来救世的?”

卿良摇头:“我做不到。上界维持三界平衡,修道者护卫人间界,但拯救世人当是入世的人。各司其职,无暇分身。”

榕树妖叹了口气:“这里可能会有新的村庄,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或许还是会动手。但如今我累了。”

祂确实累了。

让一整个村子的人留在生死边界是极其耗费生命力的一件事。

榕树寿命悠久,成了妖后甚至有成千上万年的岁月。

可这棵榕树几乎走到了尽头,祂把剩余的生命转化为灵力,赠予重赴六道轮回的魂魄,祝愿他们有一个足够完美的下一世。

祂没再说什么,阖上双眼。

榕树村失踪事件就此解决。

弟子说有失踪者原是附近城池的人,来榕树村前曾遇到家属求助,此番如能在树下挖出尸首,也是一个交代。

卿良没有异议,但也没有心力留下帮忙,扶风林通过竹笛发来下一个任务,他必须尽快过去。

灵晔剑浮空时,剑风卷起年轻人的额发,始终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慌慌张张遮挡住右脸颊。

卿良这才留意起这个年轻人:“阁下是?”

额发重新遮盖住年轻人的小半张脸,他眉目低垂,颊边泛红,看起来羞涩腼腆。

弟子帮忙回答:“啊,忘了和您说了。我刚到村里时,他就被榕树根缠住,但那妖怪大概没动真格,他居然挣脱出来了。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能做到这点,卿师兄,我可以带他回扶风林测灵根吗?”

修真界常年缺人。

卿良道:“便去测一下吧。你二人同行,路上小心。”

只是,后来再没见过这个不明姓名的弟子。

弟子所去城池一夜间血流成河,始作俑者一身魔气、理智丧失,被捉拿回最近的门派候审,三月后,关押尚情的门派满门被屠。

血色脚印通往很遥远的地方,每一步都浸满冤孽深重的魔修气息。

时隔十年,右脸有赤红色伤疤的尚情出现,二度在大火中看到这样的尚情,卿良突然明白残害城池和仙门的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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