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他没来。
和洛景诚一同看书的时候,少年明月朗仿佛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好似从未在宫中见过二皇子殿下?”
小洛景诚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顿,笑了:“月朗哥哥,还是你细心。二哥哥如今年纪和我们差不多,本宫明日便去求母后,让他来和我们一同习箭可好?”
明月朗自从做了洛景诚的伴读以来,二人关系亲密无间,十分投缘。听到他这样说,明月朗心下欣慰。
此后的两三天,小洛景澈无需再躲在角落里偷看,反而被领到了人群之中,和大家站在一起。
看着懵懂又惊慌的他像个受惊的小鹿,明月朗面容柔和下来,难得有了耐心。
小孩儿受宠若惊之下,更是学得认真。他会仔细盯着明月朗的每一个动作,近乎贪婪地学习着一招一式。
短短几天,进步神速。
“月朗哥哥,二哥哥以后不能再来和我们一起习箭了。”洛景诚带着焦急和无奈来找到他,“母后告诉我,二哥哥极喜爱弓箭,回去自己练习时,将手臂弄伤了。”
“太医说,只怕日后都不能再举弓了。”
……
“自那之后,便没再怎么碰见过你。”
洛景澈垂眸,沉默半晌。
没再出现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洛景诚了。
洛景诚绝不会允许自己再接着学下去。
这些和其他孩童一样的读书、习武、学字画的事,怎么会轮得到他呢。
屋内静了片刻,洛景澈唤道:“明小将军。”
“改日再继续教我弓箭吧。”
明月朗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的手臂,还可以拉弓?”
洛景澈轻描淡写道:“当时确实有人想来打断我的手臂,但是被我躲过去了,所以他们没能得逞。”
他在一处偏僻宫殿的枯井里躲了整整两日,才躲过这一劫难。
明月朗微怔。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既是这样,我便从头再教你一次。”
“这次不要再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生了。”
洛景澈勾勾嘴角,应道:“这次不会了。”
-
明月朗走后,洛景澈起身,将御林军兵符从袖中取出。他用指腹出神地描摹着上面的花纹,轻叹了口气。
话本里写的他去了朝堂,被蒋相那一派系的官员三言两语吓得乱了阵脚。蒋相十分满意他的识相,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便提出让他登基。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权力砸晕了头脑,一时之间竟对蒋相感激涕零。
而明家见他有了丞相这般鼎力相助,自是不会再轻易拿出兵符来给他巩固地位。
从此,宫内在蒋相的掌控中固若金汤。
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能够逃脱出这个牢笼。
现在,一道血口子就能换来日后的好眠,太值了。
-
夜色渐深。
明月朗利落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随从。他正要抬步进门,却突然感觉到邻街死角处,有人在盯着他。
他面上不显,只脚步略顿了那么一瞬。进门后,他暗示迎上来的管事噤声,随即便如一阵风般再次翻墙出门,轻盈落地。
他轻踩着瓦片石砖,遥遥便看到了一个裹着黑斗篷的人。明月朗出手极快,绕至来人身后,一把抓下了他的斗篷。
“是——你?”
明月朗:“三皇子殿下?”
斗篷下的人,赫然是先皇第三子,当今三殿下,洛景诚。
十四五岁的少年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明月朗,嘴唇微颤:“月朗哥哥……你当真同我生分了。”
夜深寒重,明月朗见眼前少年身体微颤,一向极有气色和活力的脸庞也发着白,将斗篷为他披好掖紧,叹道:“景诚,我怎会同你生分呢?”
“我知道的……皇兄如今要登基为皇了,你是我大宋的半壁江山,我却是皇兄眼中钉肉中刺,月朗哥哥要同我避嫌,也是应当的。”洛景诚却是一瞬间眼眶红了,哑着嗓子道:“可是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在太傅手下同窗十几载……我只想见见你。我知道我不该贸然前来的,可是如果不挑这么一个时候,日间被人看见了,会对你不好。”
他话说的极其诚恳又动人,满满的都是为他考虑。明月朗心下不忍,安抚道:“你想见我,无需考虑这么多。”
洛景诚听到这句,心下稍安。他抓住明月朗的手,接着道:“月朗哥哥,我很害怕。”
“这些年来,皇兄在宫中过得不好。我怕他继位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许多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来。”他眼中忧虑,满目愁容,“皇兄也不曾上过学,念过书。这本身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这两者结合之下,我怕他在这艰难时局下,难担此任,对我大宋亦有影响。”
“不过,最没本事的还是我。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有着太傅手把手教导……终究还是无用,无法让父皇对我另眼相待。”
话说到最后,更是泫然欲泣,好不委屈。
明月朗沉默一会,不经意间抽出了手,轻抚了他的头顶:“不用害怕。”
“自小你有多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但你说的那些,”他目光灼灼,看着洛景诚,“绝不会发生。”
“我会盯紧洛景澈的一举一动,他不敢,也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我大宋的事。”明月朗叹了口气,“景诚,你比我聪明,你应当知道当下该如何做。”
洛景诚僵硬着身子,扯出一个笑容。
“夜深了,我送你回皇子府。”
-
明月朗前脚刚离开,后面藏在巷子里的马车上便下来了一人,正是蒋相。
蒋相阴沉着脸问:“试探出来他的态度了么?”
“他是铁了心要辅佐那孽种了!”洛景诚勃然大怒,“这便是你给我出的好主意?这就是你的万全之策?”
“现在我只能将这皇位拱手让人,还是那个孽种!明月朗甚至连那御林军的兵符都给了他!”洛景诚用力脱下斗篷,狠狠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那我算什么?我这么多年为皇位付出的心血算什么?我以后还要对着那个孽种俯首称臣,我不会放过他,他难道就会放过我吗?!”
“景诚!”蒋相怒喝一声,让暴怒上火的洛景诚稍稍清醒了些许,“冷静下来。”
洛景诚抹了把脸,眼神阴郁。
“瞧你这个样子!”蒋相沉声道,“你听好了,这个皇位以后只能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至于那兵符,御林军才有多少人?区区五百人而已。当下虽让他上了位,但我们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一个无依无靠的孽种,竟逼得你如此着急上火。棋子摆上棋盘,如何来下,还不是得看我们?”
洛景诚深吸几口气,脸色稍缓:“我知道了,舅舅。”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看明月朗那小子的态度。他若和我们是同样的目的,只是利用洛景澈,那根本不足为惧。”蒋相眯了眯眼,“但如果不是……我想,他做了你十年的伴读,你们之间的交情,总不会比不过那孽种吧?”
洛景诚想起刚才明月朗缓和的态度,心下逐渐畅快:“这你便放心吧舅舅。”
“明月朗,很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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